跳舞的人們都已長眠山下(6)
「噢,蘭妮,你不知道,他來了。」她努力地放低聲音,雖然她知道次次是肯定可以聽到的。「誰?」「次次。」蘭妮稍微愣了一下,然後神色凝重地望著她,頃刻間已經給予了她全部的重視,像是在看著一個身患絕症的病人。她緩緩地說:「小夕,那麼多年了,我以為你完全好了。可是在關鍵時刻,你還是沒辦法擺脫他對你的糾纏……」此時的她已經沒有了剛才的冷靜和沉著,甚至沒有了起碼的站立儀態,她用雙手抱住自己的肩,好似感到嚴酷的寒冷,然後她一邊發抖一邊說:「不是糾纏,他只是來帶我走。他也沒有錯,我們從前是說好的……」「小夕!」蘭妮大聲地喊,十分粗暴地打斷了她的話,「你要把有關他的念頭都從腦子裡甩出去,你不能再被這些髒東西纏住了!你要記住,你早就離開療養院,你現在是個正常姑娘,並且今天你要嫁人了!」她費力地點點頭,剛要說話,她就聽到次次在她的耳邊說:「你不要再對她多費唇舌,她不會理解我們的。誰也不會理解我們。寶貝,我們上路吧?」次次的聲音是這樣的軟,像是粘連的糖絲一樣貼在她的耳鼓上。她聽了次次的話,不再和蘭妮爭辯。她變得默不做聲,眼睛看出窗外去。陽光盛好,是好天。房間里一時間恢復了安靜。她和蘭妮就站在房間的中央,蘭妮盯著她的臉,抓住她的手,好像生怕她忽然被帶走。良久,蘭妮慢慢地輕聲說:「好小夕,次次已經死了。他是個怪人,他不屬於這個世界,所以他離開了並且去適合他的地方。可是你,小夕,現在你那麼愛你的男人,你不可以再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你要做的只是把心沉下來,把手交到羅傑的手中,他會給你幸福平安的生活,懂嗎?」她抬起頭看著蘭妮的臉,她的眼前其實已經是一片模糊,像是被隔在一面吹滿了水哈氣的玻璃窗後面,什麼也看不清。她根本看不到蘭妮的臉,世界像是一個濃霧製造器一樣遠遠不斷地釀造出一大團一大團的霧,而她已經被團團圍住。可是她不敢說,她也覺得沒有必要再說,因為她好像感覺到次次已經完全幫她解下了那些纏繞在她身上的綢紗:「你身上再也沒有什麼束縛,你可以放心地奔跑,你看,這樣好不好?」她對著蘭妮的臉,輕輕點了點頭。門外的喇叭已經響起來了,接她們的車來了。蘭妮挎著她上了車,她走得有點肆無忌憚,蘭妮連叫了好幾聲:「小心你身後拖著的裙子呀!」她在車上坐定就有些慌張,六神無主地四下張望。然後她立刻就聽到了次次的聲音:「親愛的不要害怕,我在這裡呢,我在車上。」她立刻變得心安起來,小聲說:「我從沒有和你坐過一輛車,但你知道嗎——」「什麼?」次次問。「我一直幻想著,等到將來你成為一個出色的藝術家之後,我們要買一輛寬敞的車,唔——要有這車的一個半那麼寬敞,你架著它帶我去很遠的地方。」她陶醉地說。「呵呵,」次次笑了,「親愛的,就這麼徒步跟著我走,我們一直拉著手跑到天邊,難道不好嗎?」「嗯,也是好的,跟著你走怎麼樣都好。」她說。化妝師在禮堂的後台給她畫上濃妝。化妝師在給她塗胭脂的時候說:「你的臉現在很紅,而且發燙,你感覺到了嗎?」而此刻她感到的是,次次正用兩隻手托起她的臉,看著她的眉眼,她被次次的目光照得暖烘烘的。「你的眼睛里好似有兩個瞳孔呢。」化妝師感到奇怪,喃喃地說。很多的人圍著她,幫她忙這個忙那個。她只是面含微笑地在那裡坐著。次次說:「你再等等,馬上就到時間了,我們就要上路了。」「去什麼地方?」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