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4章 昌平案
第654章昌平案
楊路狠狠地盯著蘇瞻,他是多麼的想殺了這個人,可偏偏不能動,說不得,以後還得保著這個人。手裡的笤帚掉在地上,楊路指了指另一張帶凳子,聲音如萬年寒冰,「蘇立言....你是個男人,這種事情難道你還想讓芷凌替你擋在前邊嘛?如果你是個男子漢,就告訴老子,這事兒你想怎麼辦?」
楊路出身書香門第,楊家世代家學淵源,自從六歲之後,楊路沒爆過一句粗口,可是今天,他還是忍不住了,「蘇立言,老子告訴你.....你要是不給一個滿意的答覆,老子就去你蘇家大門口,血濺三尺,你信不信?」
蘇瞻無奈的點了點頭,信,真的信,不信都不行。楊路這傢伙居然這麼狠,這特么簡直就是街頭黑社會老大的作風啊。
「楊叔叔,蘇某即刻讓人準備彩禮,並且,蘇某向你保證,芷凌進了我蘇家門,地位只在紫涵之下......並且,蘇某立刻去找太子殿下,想辦法將楊老大人放出來......」
楊路寒著臉,猛地抬起胳膊,「老爺子的事情你可以緩緩,等你跟芷凌的親事定下來以後,再將老爺子放出來,而且,此事先瞞著老爺子點!」
楊路這麼說,也實屬無奈,他太了解自己的父親了。父親頑固不化,此事若由著父親的性子,他老人家哪怕犧牲楊芷凌一生的幸福,也不會同意這樁婚事兒的。
蘇瞻不同意都不行,他現在也很發愁以後如何面對楊一清,這老頭就是個老頑固。商量完重要的事情,蘇瞻猛地站起身,然後抖了抖袖子,這可把楊路嚇了一跳,還以為蘇瞻要突然動手呢。剛想說點什麼,就看到蘇瞻屈膝跪在楊芷凌旁邊,重重的磕了個響頭,「岳父大人在上,請受蘇某一拜.....」
楊路那張臉僵硬無比,兩隻手伸在半空,一時間不知道該說啥好了。這個蘇立言,簡直是無賴到家了,彩禮還沒送,先認門,那可真特么不要臉。這聲岳父,喊的楊路內心五味雜陳,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憤怒,有蘇立言這個人做女婿,我老楊家真的是......
楊芷凌顯然也沒料到蘇公子會突然來這麼一下,羞澀難當的暗自里掐了男人一把。看到這等情形,楊路只能仰頭長嘆一聲,爹啊,兒子要對不住你了,比起朝堂利益,女兒的幸福更重要。
當客房的門打開時,響起了一陣雷鳴般的掌聲。只見朱厚照帶頭,身後八虎以及小王小八等人全都鼓掌慶祝,似乎嫌掌聲太小,朱厚照打個眼色,劉瑾扭過頭沖樓下威脅道:「你們這些不開眼的,還不給咱家鼓掌,難道你們不開心嘛?」
開心?我們開心個啥?楊家小姐那樣的妙人,為何要嫁給蘇立言啊?明明心裡不痛快,可面對劉瑾的威脅,樓里的客人還是無奈的鼓起掌來。
聽著此起彼伏的掌聲,楊路臉皮子直抽搐,沖朱厚照施了一禮,便借故帶著楊芷凌離開了長風樓。楊家父女一走,朱厚照暗地裡豎了根大拇指,「大哥,小弟是真的服了,這事兒都讓你辦成了。要是楊老頭知道這事兒,你猜他會怎麼著?哈哈哈.....」
「三弟,囑咐鎮撫司那邊一聲,這事兒先別讓楊老頭知道,過些天再說!」蘇瞻撫著額頭,怎麼也高興不起來。朱厚照知道楊一清的脾性,便對八虎下了嚴令,讓鎮撫司那邊嘴巴閉緊點。
皇宮,裊裊青煙輕輕升起,房間里散發著淡淡的檀香。朱佑樘臉色蒼白的躺在椅子里,雙眼眯在一起。王岳小聲說著最近發生的事,宮門外的人已經撤了,說起來也是好事一件吧。可是蘇瞻和楊芷凌的事情,卻讓朱佑樘有種如鯁在喉的感覺。本來,想借著逆黨一案的機會,把楊一清的心收過來的,可是誰又能想到,蘇立言橫插了一杠子。
張懋啊張懋,果然是老謀深算啊。蘇立言這麼一弄,楊家無論如何也沒法再像以前一樣站在內閣六部那邊了,哪怕楊一清也沒什麼好辦法。這樁親事在那裡擺著,別人會怎麼想?就算你楊一清說沒什麼改變,別人也不會信。
朱佑樘長長的嘆了口氣,自己暗中謀劃了這麼久,最終卻讓英國公府搶在了前頭。眼下發生的事情,讓朱佑樘越來越擔心,以後內閣六部是制衡住了,那英國公府為首的勛貴會不會勢力過大呢?如果自己能一直掌控局勢的話,倒不用太擔心,可自己壽命無多,年輕的皇兒終究需要時間變得成熟起來。
朱佑樘沉著眉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不時地咳嗽兩聲,王岳也不敢打擾。良久之後,朱佑樘睜開了渾濁的雙眼,手指輕輕蹭著椅子把手,「楊一清應該還不知道這些事兒吧?朕覺得他應該知道這事兒.....」
王岳弓著身子拱了拱手,小聲道:「陛下說得對,楊小姐的婚事可是大事兒,楊一清作為楊家之主,應該知道這事兒的。」
留下這句話,王岳悄悄地退了出去。哎,陛下還是那麼的英明,哪怕病魔纏身,時日無多,他還是不斷做著努力。可惜,太子是太子,陛下是陛下,父子二人的風格絕不相同。
不久之後,鎮撫司詔獄之中就傳出了楊一清的咆哮聲,他聲怒罵著,甚至告訴所有人,他楊一清要死在詔獄之中。而同一天,蘇瞻派人將彩禮送到了楊家,正是跟楊家定下了這門親事。
楊一清是怎麼知道外邊的事情的?別人不清楚,蘇瞻卻一清二楚。明知道這是朱佑樘想要阻礙婚事的辦法,可蘇瞻還是沒攔著。朱佑樘沒做錯什麼,他蘇立言更沒做錯什麼,大家都在為自己的利益爭取著。從某方面來說,如果朱佑樘真要是什麼都不做,那反而證明他不是個合格的帝王。
這位隱忍多年的老好人皇帝,在他行將就木的時候,終於露出了他真正的面目。哎,大明朝歷代帝王,從朱元璋到朱佑樘,又有哪個是昏庸之輩?哪怕朱佑樘這種外表懦弱的皇帝,依舊藏著一顆鐵血之心。可惜,他的時間不多了,無論他多努力,依舊抵擋不住時間這個敵人。
蘇瞻很想告訴朱佑樘,真的沒必要那麼擔心的,只要有著共同的利益,只要海運司還在皇家與勛貴支持下揚帆起航,那這艘大船就倒不了。未來,只要朱厚照不棄他蘇立言,他蘇立言亦不會背棄蘇瞻。他蘇某人有野心,但野心只限於自己那點小算盤......
這一天,蘇瞻坐在庭院里,享受著蘇三的柔情蜜意,耳畔依舊有著縈袖憤怒的聲音。縈袖自然是生氣的,可是木已成舟,他蘇某人還能咋滴?你有本事去找老祖宗啊,這事兒又不是我蘇立言的主意?哼,縈袖這丫頭,不敢找老祖宗聒噪,也就敢在我蘇某人面前咋呼咋呼!
閑來無事,本來想帶著縈袖和蘇三去城外踏青的,巳時未過,小王就急匆匆的走了過來,「公子,剛剛李大人派人過來,讓你趕緊過去一趟。聽報信人說,李大人似乎挺著急的。」
「嗯?」蘇瞻有些莫名,最近也沒聽說出什麼事兒啊。李東陽傳來口信,蘇瞻無論如何也得去一趟,只好撇下縈袖和蘇瞻,騎著馬急匆匆去了李東陽的府邸。
穿過前院,就看到李東陽站在後堂廊下招了招手,蘇瞻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到底出了什麼事兒,能讓李東陽如此著急?進了屋,蘇瞻顧不得喝茶,神情凝重道:「老師,可是有什麼要事兒?」
李東陽點點頭,將一封公文遞了過去。蘇瞻閱覽一遍,也沒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
這是一封關於昌平縣的公文,今日昌平縣發生了一件案子,知縣嚴繼攀很短時間內就破了案子。可後來刑部核查,此案問題很大,刑部主事邰正耀親自去了一趟昌平縣,查明此案暗藏玄機,嚴繼攀誤判人犯,真兇另有其人。
一件兇殺案,誤判與核查,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啊。蘇瞻抽了抽嘴角,將公文放在了桌子上,「老師,此案沒什麼特別的啊!」
「嗯,案子確實沒什麼大不了的,可你知道嚴繼攀是何人么?嚴繼攀至今還只是一個舉人!」
「舉人?一介舉人居然做了知縣,還是京郊昌平縣知縣?這.....」蘇瞻突然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了,一個舉人能做官,還成為昌平縣知縣,那背後一定有大人物扶持,否則,一個居然入仕途,熬上幾十年也別想當昌平縣知縣。
李東陽苦笑著點了點頭,「立言,你想的沒錯,嚴繼攀背後確實有人,他是佀鍾佀大人的學生,當年去昌平縣,也是佀大人全力保舉。嚴繼攀此人,能力還是不錯的,否則佀鍾也不會如此看好他,誰也沒想到,卻在這樁兇殺案上栽了跟頭.....」
蘇瞻突然有點明白過來了,官員誤判並不是稀罕事,畢竟人無完人,誰都有可能犯錯。不過現在可不是考核官員政績的時候,為何刑部會盯著這個案子,還派了刑部主事邰正耀去昌平縣?仔細想想,恐怕只有一個解釋了,刑部不是沖著嚴繼攀去的,而是沖著佀鍾去的。
「老師,你的意思是內閣想對佀大人下手?」蘇瞻此話一出,李東陽就寒著臉點了點頭,「席崇穗的案子牽連到了楊一清,同樣,嚴繼攀的案子也會牽連到佀鍾。如今戶部全靠佀大人撐著,如果少了佀大人幫扶,老夫在內閣也是寸步難行。所以,老夫想讓你去一趟昌平縣,儘快解決這個麻煩。」
蘇瞻輕輕地點了點頭,海運司一派在朝廷的勢力太薄弱了,幾乎全靠李東陽和佀鍾撐著。如果佀鐘被打倒,那就等於少了半壁江山,以後李東陽想做什麼事情,掣肘就更多了。
「老師,學生即刻啟程去昌平縣,不過.....學生要做到什麼地步?」
「盡量公平公正,若是佀鍾無大錯,就保。若是不堪大用,便罷了。老夫希望你想些辦法,無論如何,不能讓此事牽連到佀大人....」
「學生明白了,老師若沒有其他囑咐,學生這就回去準備準備!」蘇瞻拜別李東陽后,快馬加鞭回到了澄清坊。仔細想想,李東陽還是太以國事為重了。想嚴繼攀這種人,無論如何也該保住的。開海派的官員本來就不多,如果還保不住,其他人會怎麼想?
不過,李東陽一直都是這樣的人,只要他覺得對大明朝有利的事情,他就會支持,義無反顧的去做,哪怕擔上罵名。他對於權力欲並不強烈,做事情力求公平公正。這是蘇瞻佩服李東陽的地方,也是擔心李東陽的地方。
派人跟張懋言語了一聲,蘇瞻便帶著人踏上了去昌平縣的路。昌平就在京郊,快馬一個時辰便到。
來昌平縣的路上,蘇瞻已經對案子做了詳細的了解。此案表面上看並不複雜,偏偏又比較曲折。
昌平縣府上張大宏有兩個女人,大女兒張嫣,小女兒張然。大女兒許配給了富家公子鄭濂,小女兒許配給了書香門第出身的秀才王琛。王琛屢次未能中舉,偏偏父母出了事故,家道中落,張大宏就有點看不上王琛了。年前,張大宏著人退了這門婚事,可偏偏王琛和張然感情比較深,張然死活不同意退婚。
胳膊肘拗不過大腿,張大宏最終還是成功退了這麼婚事,並且將張然許配給了費家公子費慶元。上個月中旬,張然和費慶元大婚,可是誰也沒想到王琛居然潛入到新房,趁著費家人忙著應酬客人的機會,將新娘子張然拐走了。張然和王琛私奔而去,張大宏氣的大怒,費家也覺得顏面無存。
張家和費家開始全城搜捕,結果,在昌平北邊的龍王井找到了一具屍體。死者是一名和尚,讓人奇怪的是和尚卻穿著一身喜服,而那件紅色喜服正是張然穿的。當時在龍王井旁邊還發現了一把斧頭,斧頭的主人乃是當地木匠杜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