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懷財猛然一頓,把自己剛剛離口的那幾句,重新咀嚼一遍,越咀嚼,越覺不無可能,美眸瞠圓,戒心大發,雙手圈抱肚子,往旁側挪了一步,眼底充滿質疑,冷聲問他:

「你硬要待在我身邊,不是想等我生下孩子當日,氣虛體力弱,直接抱走破財吧?!」她現在才想到這等惡毒的可能性!先前完完全全被他的好徒兒假相迷惑,沒往深處鑽研!

她的瞎想,鎏金尚未來得及否決,如此短暫的須臾,已足夠讓她警戒地又退一步。

「你若真的動手搶,我打不過你,但我會跟你拚命,我不是說笑,我真會拿命跟你拼——」她神情嚴肅,語調甚至能聽出咬牙切齒。

他知道她會。

失去孩子的痛,她承受不了,為了保護孩子,她抵上一條命也無所畏懼。

「我發誓我不搶,也不容許誰跟你搶,破財只會是窮神的血脈。」比起孩子該歸屬哪一族,他更在意孩子是否健康平安,況且,她懷上破財,他未能事先感知,代表破財的天命是落在窮神那方,而非財神,但她生性遲鈍,即便胎夢降臨,她八成也以為是自己太想要孩子所致。

再者,財神子孫如何,窮神子孫又如何?

窮神怎不好了?當個自信滿滿的窮神後嗣,也挺不錯的。

只是,待孩子再大些,他會開始教他法術及武藝,一洗窮神向來很廢柴的命運,要讓孩子在開罪人之後,完完全全有能力自保,這一點,可千千萬萬不能像他娘,只懂惹事,不懂善後。

懷財眼中質疑稍退,看他說得一臉正氣,半絲心虛也無,那一字一句行雲流水,自然而然,搭配上他純亮眸色,若再懷疑一分,罪惡感都激升兩分。

他答應了不搶孩子,她沒道理不信他,從認識迄今,他不曾言而無信過。

她放鬆了環在腹上的手勁,面上神情也逐漸恢復懶散,那一副誓死扞衛崽子的獸娘模樣,終於不再復見,繼續往粼粼銀池裡挑肥魚。

倒是他,舉止太過習慣自然,這些時日,他很常這麼做,長臂輕輕環向她腰際,將她攬進懷中,大掌罩在她柔軟小腹。

前方水面因魚躍而淬滿碎光,一池銀燦,宛若天女誤撒了漫天星子,點點輝煌。

她說:「徒兒可以這樣對師尊動手動腳,想摟就摟嗎?」意思意思掙扎了一下下,語氣中,倒沒多少責備。

他答:「我看梅先生和他家愛徒,時常這樣,師徒情深,教人欣羨。」

她略翻白眼:「你拿他當榜樣?」不能挑一對正常點兒的師徒嗎?

他笑了出聲,以下頦輕蹭她發梢,一股撒嬌意味,油然而生。

她被蹭得發癢,喉間逸了聲笑,雖然強行忍下,攙入暖意的嗓音,卻騙不了人:「這招,也是跟梅先生學的?」這種蹭人法,太犯規了,誰扛得住?

梅無盡那神,向來沒個正經,這類撒嬌做來得心應手,怎麼噁心怎麼玩,次數一多,他家愛徒司空見慣,自有一套抵禦法,可鎏金這種正經人,打出生以來,撒嬌次數五根指頭就能數完,突然使上一回,真真是壓箱底的大絕招了。

金色髮絲柔軟地撓在她面龐間,很癢,但比癢更多一些的,是愛呢,好似撓弄的不是肌膚,而是心房。

他沒答,微斂眸,享受她填滿胸臆的溫暖,半晌,聽她又道:

「……你爺爺拜託我放過你,別毀你光明前程耶。」

「他老糊塗了,別理他。」

「真不孝,壞榜樣,破財別聽。」她手捂肚,權當在捂孩子耳朵,聊勝於無。心裡頗有不甘地說道:「我才想跟你爺爺說,叫他管好自家孫兒,別來毀我窮神的悠哉生活哩。」這句也頗不孝,多少帶點和他爺爺較勁的賭氣意味,破財還是不能聽。

鎏金靜默了會兒,心裡哼哼答她:你的悠哉生活,我毀定了,絕不放你獨自輕鬆快活。嘴上卻問得委屈溫馴,勾撓她的同情心:「你的悠哉生活,多添我一個也沒有差別吧?」

她轉向他,仰著頸:「哪裡沒差別?我老覺得,我收的不是徒兒,是爹,管東管西,這個不行那個不準,我爹以前也沒這麼啰嗦。」

「……」因為我沒想當你爹。

久久沒聽見他吭聲,懷財反省自己方才話不經大腦,似乎說得狠了些,加上他那句問話,夾帶的鼻音可憐兮兮,她還那樣無情回他,實在是很不妥,有失師尊風範,她及時補救:

「我不是嫌棄你啦,你就是管得多了一些些,真的就一些些嘛,要是改掉就很好呀,有你陪著還不錯,飯有人盛,菜有人夾,夜裡蚊子有人打,自從我爹也走了,我都是自己一個,幾乎快忘了有人同我一塊搶菜,是什麼滋味——」

「我沒有同你搶過菜,我每回都讓你。」他插上嘴。

「我是師尊,你是徒兒,讓我本來就是你分內事,好意思拿出來說嘴邀功?」她斜眼睨他。

「……」她回嘴得太鏗鏘有力,他立場全無,只能默默聽訓。

「再說了,我一人吃兩人補,你餓我可以,餓破財行嗎?」這也是她肉都挑大塊吃、飯都挖大匙的盛,最理直氣壯的原由。

「餓誰都不行,餓我就好。」鎏金立答。面對這種疑似「我和某某一塊落水,你救我還是救他?」的困難陷阱題,最好的答案絕對是自我犧牲,兩無爭議。

「哼,神又不會餓。」她皺皺鼻,戳破他謊言。

他裹以甜言蜜語的那句話,乍聽下,真是大義凜然、捨我其誰,說穿了,他不吃不喝個三年五載,壓根也不妨事——不過,他說了,餓誰都不行,代表她與孩子同等要緊,她聽了仍是頗受用,笑容很猖狂得意。

猖狂得意后,又夾帶些些嬌羞喜色。

剛被他岔了話題,明明正打算修正她的狠話,竟繞到誰餓誰不餓上頭,她清了清喉,回歸正題:「總而言之,你嘮叨的個性改改,聽話一點、討喜一點、嘴甜一點,留你在身邊倒挺舒心好用,光瞧你坐在窗邊揀豆子,也賞心悅目。」

他金眉微挑:「只有賞心悅目?我時常看見師尊覷著我,偷抹嘴角口水。」

她臉紅透:「我、我哪有?!胡說八道!」

有也不能承認!

他又道:「成為師尊眼中的一道美食,我並不討厭。」

最好,只想嘗他,只對他有食慾,其他人全都不屑看、不屑吃。

懷財最害怕他這樣直勾勾盯著她,金眸微微發亮的模樣,那會令她手足無措,好似在他注視下,自己偽裝的高傲、任性、堅強,全部無所遁形,教他看個透透徹徹,半點底細也隱藏不了。

會被他看見她臉紅,會被他看見她羞怯,會被他看見她心跳加速,會被他看見她根本是顆軟柿子,而且,這顆軟柿子面對他時,腦子裡總浮上許許多多、亂七八糟的甜蜜片段。

特別是他又凝覷她,又低聲說話,視覺與聽覺同時襲來,殺傷力甚大,此時若他還伸手碰觸她,她雙腿發軟都是可能的……

他果然很懂她,知道怎麼做,會讓她無法招架,他輕輕梳弄她的鬢髮,繞在他指間卷戲,狀似隨手把玩。

近來她嫌金飾沉重,壓得她頭疼,索性卸去所有累贅,長發紮成單辮,簡單又清爽,兩綹雲鬢散在臉腮旁,襯著臉蛋粉嫩精緻,使她看起來更稚齡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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窮神與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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