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無人裸奔

那夜,無人裸奔

2001年10月7日之後的許多夜晚,時光彷彿停滯了,我經常反覆咀嚼著那截甘蔗,以此騙稿費,我得承認,現在我再述說起那晚,已經很難有任何衝動了。那天下午,我嚼著乾糧夾雜在洶湧的人流中向五里河蠕動,因為提前三小時入場,所以飢餓是註定的。我看見一些人絕望地揮舞著鈔票,說:有票嗎?有票嗎?我當然有票。摸摸口袋,硬硬的還在,那張面值六百的票在黑市上已經賣到了一千二。如果換了現在我一準把它賣了,但那時我多純潔啊,多熱血啊,這麼無恥的事干不出來。進了場,見數萬人無聊地喊,巨大的旗像烏雲一樣輪流壓過頭頂,每個人都伸出手去又抓又揉,集體淫褻。我百無聊賴,便歪著頭看旁邊的女孩寫稿,她在筆記本電腦上飛快地敲,一看署名是「王語嫣」,我想這名字好抒情,不抄襲她一下實在是暴殄天物,於是掏出紙和筆想偷點料。那女孩啪的把電腦關上了,我七竅生煙。直到後來我們居然成了《南方體育》的同事,說起這段往事才一笑泯恩仇。逼逼逼。裁判的哨聲響了。上半場雙方互有攻守,下半場雙方互有守攻——我在當晚的稿子上是這樣寫的。後來于根偉弄進了一個球,雖然有揀死魚的嫌疑,但揀死魚也要講究功力啊,不信你天天蹲廁所去,看看能不能揀到。這個球讓所有人得意地掀起了人浪,所謂人浪,就是那些人看起來都是一副很浪的樣子。老這樣浪也不行啊,容易出事。大概距終場還有十多分鐘的時候,大批武警進入體育場,圍著草坪臉朝觀眾站成一圈,我覺得這樣很不好,畢竟場上有十一個外國來賓,你把屁股對著別人是很不禮貌的。武警同志們擔心的是裸奔。那時滿世界都在吵嚷著一旦出線,得來點裸奔什麼的助助興。我當時還寫了篇稿子分析裸奔成功的幾大要素,你得突破警察的防線然後跳下兩米多的看台再從武警的人牆中突圍,所以要有泰森的力量和劉易斯的速度。組委會還擔心球迷去扒中國隊球員的衣服,因為羅馬奪冠后慘絕人寰的一幕還歷歷在目,全國人民都在看直播,你把郝董他們都扒光了,叫他們以後怎麼做人?如果弄得有人羞憤自殺那就更不好了。瀋陽的10月已經開始寒冷了。我把頭縮在衣領里,幸災樂禍地等待鬧劇上演。結果等到比賽結束,還是沒看見有人光屁股。我悻悻地想:唉,你們這些東北人,怎麼跟我這南方人一樣怕冷。那些警察和武警有些尷尬,箭在弦上,卻找不到獵物。其實原因很簡單,所有人都餓得肚皮貼後背了,誰還有力氣裸奔。有人懶洋洋地往天空灑些紙屑,像敷衍一場簡易的婚禮。國家隊的大巴從體育場駛出來,坐在前排的孫繼海和徐雲龍把腳擱得高高的,像君王般接受球迷的歡呼。我笑了笑。我原諒他們今夜的囂張。大街上擠滿了遊行的人們。在昏黃的街燈下,他們的笑顏讓我想起祈雨成功的災民。心底忽然微微抽搐了一下。這個夜晚,將會溫暖許多人的夢境。那晚寫稿寫到凌晨3點,忽然想起還沒吃晚飯,和熟識的記者出去,經過廣場,看見狂歡的人群已經像潮水一樣散去,一些醉鬼拎著酒瓶呢喃,警察們開始善意地清場。一地狼籍的紙屑和酒瓶。一地細碎的月光。我在那一瞬間知道,10月7日已經轉過身,並且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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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情色影射人生:喪家犬也有鄉愁(選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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