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茶樓
「那走罷。」
顧遙便起了身,平靜地領著碧蘇出去。
林逸不過是長房的一個庶女,丫鬟卻不少,而馬車更是氣派非凡,排列在街道上,便是長長一條。
只是去與閨閣友人小聚罷了,竟這般鋪張。
只是顧遙面上卻平靜得很,像是什麼都不曾看見,顧自去問侍立在前的婆子,便上了後頭的那輛馬車。
因為才過午時,外頭的日頭毒辣要命,顧遙便全然懶得掀開帘子。
林家貫來鋪張,就是馬車裡都點著香,煙霧裊裊的,極為清涼,顧遙一路昏昏欲睡。
待掀開帘子下車,方才注意到,面前的茶樓委實偏僻了些。
不過,倒是還算不錯。
顧遙心下警覺了些,勉強提了提精神,也跟著進去了。
跟著林逸一路進了雅間,果然見裡頭已經坐了不少世家小姐。
十幾歲的小姑娘,都像鮮花一樣嬌嫩,就是坐在一起閑話,都叫人覺得滿眼鮮活。
不對。
顧遙蹙眉,心裡便冷笑起來,果然林逸是不懷好意的。
那一眾的女郎都著著圓領袍,或是胡服,或是騎裝,就算是裝飾得仍然華貴昳麗,卻也絕對精簡英氣。
顧遙卻仍是上午一身衣裳,尤其是那裙子,比起那些女郎,便顯得及其纖弱累贅。
大齊出過女帝,女子身份頗高,禮教對女子的束縛就更少了。所以,女子著男裝胡服的就更多,玩耍男子的遊戲玩耍,更是尋常。
果不其然。
「這便是阿逸的表妹阿遙么,聽聞是江南鄉下來的。」
不及顧遙和林逸說話,便又一人接道:「聽說江南那邊閉塞,阿遙妹妹怕是不曾玩過馬球,-難怪穿著尋常衣裙就來了。」
碧蘇的臉漲得通紅,唯唯諾諾要說些什麼,卻還是一句話都不曾說出來。
貫來怯懦的紫煙卻是狠狠瞪著那個女郎,怒道:「你們太過分了!」
結果引來一陣嗤笑,說丫鬟也這樣沒教養。
「你先出去吹吹風。」顧遙對紫煙道。
掃了碧蘇一眼,一句話都沒說,去瞧那幾位女郎。
上一位的話音剛落,便有一位穿著綉金銀花淡藍色圓領袍的少女介面,俏生生的張小圓臉,說起話來唱歌似的好聽,糯糯地道:「說不定阿遙姐姐是知道的,只是今日有幾位郎君過來看,」頓了頓,咬咬嘴唇,「阿遙姐姐這般裝束,在我們一行人中,可最是惹眼了。」
那少女軟軟的調子一落,顧遙便覺得幾位女郎的目光越發兇狠。
只是她卻無暇顧及,心裡思忖起來。
這個圓臉的女郎,她瞧著便十分眼熟,只是實在想不起來。
她前世見過的人不多,畢竟軟禁了六年。
這樣一個官家女郎,她竟然覺得眼熟,倒是有些奇怪。
「噗――」有一位女郎噗嗤一聲笑起來,狹促道:「阿章是怕哥哥被惦記了罷。」
這一瞬的空檔,林逸便趕緊道:「興許阿遙帶了衣裳,只是未曾換罷了,你們做什麼這樣嘴快。」
顧遙抿唇道:「阿姊難道不曉得我有未有帶?」
少女有極清冷的氣質,就是俏皮嫵媚的一雙桃花眼,都被浸得冰冷諷刺。
林逸只說是去茶樓玩耍,倒是全然不提是過來打馬球的。
她便是故意叫她穿錯衣裳,好一起搭台唱戲,笑話她鄉巴佬,不曉得打馬球的規矩。
著裡面幾位女郎與林逸沆瀣一氣,是早就曉得林逸騙了她的,就是顧遙去解釋,眾人必定只會說,林逸行事貫來穩妥為人善良,怎麼會這樣,必定是顧遙污衊於自己的表姐。
總歸,她解釋是沒有用的。
顧遙便不解釋。
解釋無益,浪費口舌。
他們既然要嘲笑,那便讓他們嘲笑去罷。
「今日是要去打馬球的,只是阿遙似乎……是不曾玩過,這就有些難安排了。先前阿逸說加上阿遙,人數便剛剛好,只是……」
其中一位女郎面露為難,於是立刻便有人介面。
「原是我們不用腦子,阿遙從江南而來,最是窮鄉僻壤,又怎麼會打馬球?」
這話說得譏諷位甚濃,座中不少人便竊竊笑起來,卻還都在面上做出端莊的做派。
顧遙微微一笑,算是默認。
「我確實是不會打馬球。」
眾人見顧遙居就這麼認了,便有幾位女郎忍不住地笑起來,於是一時之間,有人彎著腰低頭竊笑,也有人偏頭忍笑,更是有人拖著軟糯糯的調子喊「哎呦」。
忽地「哐當」一聲,原是孟章笑得太得意忘形,茶杯也弄掉了。
「阿遙姐姐,你也委實是實誠了些,不過,不過,」孟章還是笑得喘不過來氣,「我們早就曉得你不會,否則怎麼會連打馬球都穿常服。江南鄉下過來的,不曉得也是正常的。」
顧遙偏過頭去抿了一口茶,唇邊也浮起几絲冰冷的笑來。
江南鄉下的。
她自進來到現在,她便以這個來嘲笑她。
真是好玩,果然都是些尊貴的官家女郎。自以為出身不凡,瞧不起平民百姓。
「江南鄉下的怎麼了?」
顧遙的語調極為和緩,溫溫軟軟的,不仔細去聽,便覺得極其沒有底氣。
「南蠻子自然是粗鄙野蠻的,怎可與京都之人相提並論?」
就差沒有指著顧遙鼻尖道,你是南方不開化的賤民,自然與北地里的官家女郎判若雲泥。
就是嬌嬌糯糯的語調,話里的刺也尖銳得很。
顧遙眉梢一挑,忽地想起這個叫做阿章的軟糯少女是誰。
她確實是見過她的,是在前世,顧遙一襲紅嫁走進端平侯府時見到的。
這個人,是端平侯孟辭的親妹,孟章。
差點成為她小姑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