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一的璧人

人們講到美男故事的時候，都會用一種連自己都不熟悉的怪腔怪調，一點也不幽默，有一點兒猥瑣，有一點兒女性化。但在講衛玠的時候，卻用不上這種語氣，因為他的故事是悲傷的。衛玠是晉朝人，他的爺爺叫做衛瓘，是個大臣。爺爺曾經在衛玠五歲的時候，看著他說：「這個小孩和別人不一樣，只可惜我看不到他長大了。」我沒有辦法想像一個小孩的美貌——面色白皙、神情專註、眉目如畫、顧盼生姿？後來，八王之亂的時候，衛瓘全家都被殺了，而衛玠因為生了某種小孩子的傳染病，躲在親戚家養病，所以沒有被殺。衛玠再次出現在鏡頭前面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少年了，我以一個少女的羞澀，向你保證他長得更好看了，因為他更有氣質了。他在這時就基本確定了他一生的表情——就是面無表情。他是一個極度平靜的人，一生中出現表情的次數極少。我猜是因為他童年的時候被放在一個漂亮的坐墊上，專收參觀者的門票，而職業道德令他一動也不能動。那時候，流傳著一句過分壓韻的兒歌：「誰家璧人？衛家璧人。」很多人善於發現別人「冰冷的身軀里有一顆火熱的心」，要發現衛玠的火熱的心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因為衛玠很多話，喜歡談論玄學——玄學是具有全世界最漫長談話的學問。曾經有人在談論玄學期間餓暈——在談話期間，有很多人偷偷地打量他，看他一直拿著和手同色的玉扇，整個臉上只有嘴部的肌肉在動。衛玠一生到過的最後一個地方叫做建康。都城人民早就聽說他的美貌，於是把他的家門口圍得水泄不通，有的甚至闖進他家裡。不斷應付參觀者，終於把衛玠累死了，後來人們就說衛玠是被「看死」的，給他的人生結局又增加了世俗的色彩。講完了衛玠的故事後，忽然發現此人一事無成，只好喃喃地評價：「他本來是個聰明人。」衛玠是美的，美是悲傷的屬性，他保持符合時代的審美。面無表情防止了容顏衰老，他對美的盡職令他成為惟一的璧人。這個故事告訴我們：衛玠並不是一事無成，他完成了自己僅有的任務——保持優美。並且供人參觀，但禁止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