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閨大案》(8)
八月十日,也就是即位的第十天,他終於病倒了。次日還堅持處理朝政,大臣們見到皇上「聖容頓減」,大為驚訝。三天後便發生了崔文升進葯,促使他病情加劇的事件。崔文升原先是鄭貴妃宮中的親信太監,朱常洛即位后,提升為司禮監秉筆太監,兼御藥房太監。朱常洛患病後,鄭貴妃指使崔文升以掌管御藥房太監的身份,向皇上進奉通利葯——大黃,一種藥性極為猛烈的瀉藥。朱常洛服了崔文升送來的葯,一晝夜連瀉三四十次,支離於床縟之間,頓時趨於衰竭狀態,根本無法起床,更遑論處理朝政了。大臣們急忙趕到宮門問安。朱常洛要太監傳話:一連幾夜無法入眠,一天吃不下一小碗粥,頭眩目暈,身體疲軟,不能行動。
皇上服用鄭貴妃親信太監崔文升進奉的葯,病情加劇的消息傳出,外廷輿論洶湧,紛紛指責崔文升受鄭貴妃指使,有加害皇上的異謀。由此暴露出鄭貴妃從送美女到進葯,是預先策劃的陰謀。《明史·崔文升傳》說:「外廷洶洶,皆言文升受貴妃指,有異謀」;《明史·楊漣傳》說:「鄭貴妃進美姬八人,又使中官崔文升投以利劑,帝一晝夜三四十起。」
當時鄭貴妃還住在乾清宮,與李選侍一起「照管」朱常洛的長子朱由校。朱常洛的外戚王、郭二家發覺鄭、李有異謀,向朝中大臣哭訴:「崔文升進葯是故意,並非失誤。皇長子(朱由校)常常私下裡哭泣:『父皇身體健康,何以一下子病成這樣?』鄭、李謀得照管皇長子,包藏禍。」大臣們莫不憂心忡忡,擔心一旦皇上駕崩,鄭、李控制皇長子(朱由校),實現垂簾聽政陰謀。給事中楊漣、御史左光斗向大臣們倡議:鄭貴妃應當離開乾清宮。
楊漣還上了一道奏摺,分析皇上「聖躬違和」的原因,指責崔文升違反藥理,故意用「相伐之劑」,致使皇上「聖躬轉劇」,主張將崔文升拘押審訊,查個水落石出;並且建議皇帝收回進封皇太后的成命。
鄭貴妃迫於外廷強大的壓力,不得不離開乾清宮,搬往她自己的住所慈寧宮。
八月二十二日,錦衣衛官員傳旨:宣兵科給事中楊漣及閣部科道官入宮覲見皇上。聽到這一宣召,大臣們以為皇上針對楊漣的上疏,不免為他擔心,恐怕遭到廷杖。尚書周嘉謨、孫如游向內閣首輔方從哲遊說,希望他能夠在皇上面前為之開脫。老資格的方從哲表示願意為楊漣求情,前提是楊漣必須先認錯,他說:「宮中事原不好說,何況如今皇上聖體違和,恐怕怒不可測,須楊公認一錯。」周、孫二人把此話傳給楊漣,耿直的楊漣卻拒絕認錯,說:「我不要做亂臣賊子,不錯!」周嘉謨說:「方老先生是好意。」楊漣說:「豈不知是好意,是為我惜死。傷寒五日不愈則死,死有何可怕!只是『錯』字說不得。」
各位大臣進入乾清宮后,見到皇上雖然面有病容,卻和顏悅色,絲毫沒有動怒之意。
君臣之間談了一些公事,然後大臣們把話題轉向皇上的病情,希望皇上。「慎醫藥」。」
朱常洛回答:「已有十餘日不進葯了。」表示他本人是非常「滇醫藥」的,大臣可以放心。周嘉謨抓住機會進言:「醫藥還是第二義,第一義是皇上清心寡欲,自然不藥而癒。」這是在告誡皇上不要過於好色。
朱常洛久久望著大臣們,然後說:「宮中沒有什麼事。」那意思是說,宮中的情況沒有外廷想象的那麼複雜,隨後把目光轉移到他的皇長子身上,說:「哥兒,你說一說。」因為外廷關注皇長子的處境,他讓皇長子現身說法,解除大臣們的顧慮。皇長子朱由校說;「宮中無別事,先生每傳一傳,莫聽外邊閑說。」兒子與父親的立場完全一致,希望大臣們不要聽信外面的流言蜚語。
今日的御前會議,君臣會晤,氣氛相當和諧,似乎顯示宮中一切風平浪靜。只不過這僅是一個假象。
八月二十三日,鴻臚寺官員李可灼來到內閣,說有仙丹要進呈皇上。內閣首輔方從哲鑒於崔文升的先例,以為向皇上進葯要十分慎重,便命李可灼離去。李可灼不肯就此罷休,二十九日一早,他進宮向太監送葯,太監不敢自作主張,便向內閣報告:皇上病情加劇,鴻臚寺官員李可灼來思善門進葯。內閣官員斷然阻止,告訴太監:他自稱仙丹,就不敢信他。
就在這一天,朱常洛在乾清宮召見方從哲等十三名大臣,好像要臨危託孤。他向大臣們說:「朕難了,國家事卿等為朕盡心分憂,與朕輔助皇長子要緊,輔助他為堯舜之君,卿等都用心。」接著對身旁的皇長子說:「哥兒說一說。」皇長子說了一句:「先生勞苦,聽父皇言。」
朱常洛向大臣們問起「壽宮」之事,顯然他已經在考慮自己的後事了。方從哲等人沒有一點思想準備,以為皇上提到的「壽宮」是指先帝(明神宗)的安葬事宜,便回答:皇考的陵寢工程正在進行。他馬上糾正道:「是朕壽宮。」方從哲等人馬上勸說:「聖壽無疆,何遽及此?」他仍再三強調此事要緊,神情黯然。大臣們聽得傷心,紛紛哽咽起來,不敢仰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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