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與胡藍黨》(2)
朱元璋又問:楊憲如何?
劉基並不因為與楊憲有私交而說昧心話:「(楊)憲有相才,無相器。夫宰相者,持心如水,以義理為權衡,而己無與者也,(楊)憲則不然。」
朱元璋又問:汪廣洋如何?
劉基說:「此偏淺殆甚於(楊)憲。」
朱元璋又問:胡惟庸如何?
劉基說:「譬之駕,懼其僨轅也。」在劉基看來,胡惟庸最為糟糕,好比一匹劣馬,叫它駕車,必然會翻車壞事。
朱元璋見以上人選都不合適,再次邀請劉基出任丞相:「吾之相,誠無逾先生。」
劉基再次推辭:「臣疾惡太甚,又不耐繁劇,為之且辜上恩。天下何患無才,明主悉心求之。目前諸人,誠未見其可也。」
但是後來朱元璋還是根據李善長的推薦,選擇了胡惟庸——一個遠不如李善長善於出謀劃策,卻精於拍馬奉承玩弄權術的小人。胡惟庸是李善長的同鄉(都是定遠人),在朱元璋攻克和州時歸附紅巾軍。洪武三年,因李善長的提攜拜中書省參知政事,不久代汪廣洋為中書省左丞。以後又拜右丞相,繼而為左丞相。由於他逢迎有術,深得朱元璋寵信,形成一人獨相的局面。正如《明史》所說:「帝以(胡)惟庸為才,寵任之,惟庸亦自勵,嘗以曲謹當上意,寵遇日盛。獨相數歲,生殺黜陟,:或不奏徑行。內外諸司上封事,必先取閱,害己者匿不以聞。四方躁進之徒,及功臣武夫失職者爭走其門,饋遺金帛名馬玩好,不可勝數」活脫脫一副小人得志不可一世的嘴臉。大將軍徐達得悉他的奸猜行徑,深惡痛絕,把他的劣跡上告皇帝。胡惟庸得知后,引誘徐達府上的門房,企圖加害徐達,雖然未能得逞,此人心計毒辣的小人心態卻暴露無遺。他自恃與李善長關係非同一般(自己的侄女嫁給李善長的侄子為妻,結成姻親);有這樣的元老重臣為後盾,胡惟庸更加膽大妄為。
劉基鑒於在朝廷難以立足,於洪武四年告老回鄉,怕遭致政治災禍,索性隱居山中,不再與聞政漢,每天以飲酒下棋為樂,口不言功。他想逃避現實,但政治鬥爭的漩渦仍然把他卷了進去。胡惟庸獲悉劉基曾在皇帝面前說他無能,懷恨在心。當時胡惟庸以左丞掌中書省事,指使親信官員攻擊劉基,無中生有地誹謗劉基用有「王氣」的十地營造自己的墳墓,圖謀不軌,刺激朱元璋的猜忌心理。結果是在意料之中的,劉基被剝奪了官祿。劉基懼怕帶來更大的禍水,趕赴南京當面向皇帝請罪,並且留京不歸,以明心跡。不久胡惟庸當上了左丞相,劉基大為悲戚:「使吾言不驗,蒼生福也。」從此憂憤成病,沒有多長時間就死去了。關於劉基的死因,後來胡惟庸案發,有人告發說,劉基是胡惟庸毒死的。
對於劉基的死,孟森十分感慨地說:劉基的歸隱,實為懼禍,激流勇退。(朱)元璋視其為張良,因而他倆之間知無不言,言聽計從。劉基每遇急難,勇氣奮發,計劃立定,人莫能測,(朱)元璋每恭己以聽,呼為老先生。然而激流勇退尚且不免於禍。
朱元璋後來與劉基的兒子談起此事,把責任一古腦兒推到「胡黨」身上。他說:「劉伯溫在這裡時,滿朝都是黨,只是他一個不從,吃他每蠱了。」那意思是說劉基是被「胡黨」毒死的。他還說:「劉伯溫在這裡時,胡家結黨,只是老子說不倒。」朱元璋公開對外也是這樣說:「後來胡家結黨,(劉基)吃他下了蠱。只見一日(劉基)來(對)我說:上位,臣如今肚內一塊硬結怛,諒看不好。我朝人送他回去,家裡死了。後來宣得他兒子來問,說道漲起來緊緊的,後來瀉得癟癟的,卻死了,這正是著了蠱了。」一口咬定劉基是被胡惟庸毒死的。但是據吳晗考證:「劉基被毒,出於明太祖之陰謀,胡惟庸舊與劉基有恨,不自覺地被明太祖所利用。」如果吳晗的考證正確,那麼劉基的死,就更具有悲劇色彩。朱元璋對親信存有二心,連視為張良的劉基也不放過,卻輕信胡惟庸,聽任他胡作非為,又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憑他的權力威望,「胡家結黨」他真的「說不倒」嗎?後來終於對胡惟庸下手,其實也是對親信存有二心的邏輯發展。
胡惟庸的專斷獨行,使相權與皇權的衝突明朗化了。胡惟庸之前,李善長小心謹慎,徐達經常帶兵在外,汪廣洋只知飲酒吟詩,相權與皇權的矛盾不甚明顯。胡惟庸為相七年,大權獨攬,使朱元璋覺得大權旁落,除了剪除別無選擇。
洪武十三年,朱元璋宣布以「擅權植黨」罪處死胡惟庸。以「擅權植黨」罪處死胡惟庸綽綽有餘,要以它來羅織一個「胡黨」,株連一大批功臣宿將,卻未免牽強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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