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冀州民情
「啟稟主公。人帶到了,此人剛剛攜家人從安平國來。」
自從追隨在何白的麾下開始,鄭步的辦事一向很得力。通過何白的一點後世間諜、忍者知識,鄭步迅速的領悟成為一名合格的間諜死士。之後又培養了數百個間諜,與擅長潛入、破壞、暗殺的影者。
只要是何白想知道的事情,鄭步可以很快的就將情報取到手,讓何白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只是有一點令何白失望的是,鄭步只是一個很好的情報收集與行動執行者,並沒有自動分析有用情報,並給予很好建議的能力。
不過這樣也很好了,暗影衛的破壞性太大。如果有了自主的思想之後,反而就不好了,也許會把刀子刺向身為主公的自已吧。這情報分析機構,還是與暗影衛分離組成為好。一個只管做事,一個只管分析,挺好。
界橋之戰,公孫瓚如同歷史中一樣,還是敗了。不到三天,還沒等具體的戰場情報傳回,又有大量的難民湧入平原,比之前更多,所以何白急切想要知曉原因。
鄭步出去不久,就帶著幾名手下,氣喘吁吁的趕了回來。身後跟著一個衣衫襤褸的五旬小老頭。看起來畏畏縮縮,一副隨時要逃跑的樣子。
「老翁,在下有禮了,敢問你是安平國何地人氏?」何白上前拱手拜問道。
老頭看著何白,顫巍巍的開了口,卻是答非所問道:「您是……主公?說話可算數的?」
「哦?」何白微微一愣,鄭步趕忙上前解釋道:「老翁,答應你的東西,一定會給你,只要你回答了我家主公的問題。看!」他抬手一指屋外高高飄揚的將旗,大聲說道:「我家主公乃是龍池鄉侯,昭德將軍,領青州刺史,是青州最大的牧民官!」
「哦。」老頭點點頭,渾濁的眼睛向上翻了一下,算是看過了,然後低聲再向鄭步確認道:「一石粟米,沒錯吧?」
原來鄭步為了將他召來,許下了一石粟米的報酬。而在這老頭的眼中,什麼龍池鄉侯,昭德將軍,領青州刺史,管你有禮還是無禮,都遠比不上一石米實在。有一石粟米,省著點吃,足夠老頭一家數口半月之食了。
「你這老貨……」張飛大怒,隨著時間的推移,比劉備更加仁義,也更平易近人,還沒有貴賤之分,悲天憐人何白,令張飛對之尊敬有加,只差沒有拜為大哥了。此時見到一個逃難農夫竟然如此蔑視,他恨不得一拳把這不知好歹的老頭揍扁。
「翼德熄怒,民不愛官,乃是官之責也。此是我做的不夠好,世人對我並不親愛之故。不能怪他。」何白手疾眼快,一把攔住了張飛。看這老頭瘦骨嶙峋的模樣,一陣大風,說不定都能吹倒,哪裡禁得住張飛這暴脾氣的一根小指?
「雲長,去取石米來,好讓老翁安心。」
關羽答應了一聲,傲上不忍凌下的他,正是干此類事的好人選。關羽轉出去不久,就取了一石糧食回來。看到關羽打開的袋口,露出黃燦燦的小粟米粒,老頭渾濁的眼中終於泛起了光芒。
接著又像是怕何白突然反悔似的,忙不迭的應道:「貴人如有所問,小老兒一定仔細告之。小老兒正是安平國信都城外的野人。」
「安平國現在如何了?你們為什麼棄家前來青州討活?」
「還不是安平國遭了兵災,將我等的糧食全部搶盡,就連春耕夏播的種糧也沒有了,信都附近可都是良田啊!好好的,誰會在春時出逃,糟蹋荒蕪田地?那可是要遭天譴的……」
老頭肯配合,但絮絮叨叨的半天說不到重點,何白只能打斷他,追問道:「是什麼時候?」
「早先就不甚太平,時不時的有常山、巨鹿、魏郡的黑山賊過來。郡兵也不敢去剿,大戶的貴人們又只顧自己。不過因黑山賊是小股人馬,來去如風,不在一處久留,日子倒也還能湊合過。後來……就前年吧?渤海國來了個新太守,一上任就鬧出了老大的動靜,一邊強行收集錢糧,一邊招兵買馬,說是要勤王什麼的,俺鄉下人也不懂……」
何白點點頭,那是袁紹。袁紹起初也是以一郡之地,養了三萬兵馬,還招攬了一大堆名士、名將什麼的,耗費自然不會小。而且當時的袁紹志在中樞,根本沒把渤海國當回事,所以對渤海國的搜刮不免重了一些。
「小老兒家地近渤海,也有渤海的兵頭前來征繳錢糧。人家明晃晃的刀子在手,小老兒不敢反抗,也被他們搶了近半的糧食去。聽說河間、清河那邊靠近渤海的,也遭了難。」
「後來冀州的韓使君,好像也跟了這渤海的新太守勤王。說什麼要提前收取第二年的賦稅,一時之間,把小老兒家的糧食又強行徵收了一半去。小老兒無奈,只好就著剩餘的糧食,挖些野菜、草根渡日,盼著去年秋收之後會好過一些。只是不想啊,韓使君照樣要收賦稅,不過只收一年的,明年就可以免稅了。」
「小老兒信以為真,雖然不願,但還是交了。只是想不到哇,不到半月時間,又來一批新的官吏,說是奉新的袁使君前來徵收錢糧。還說之前的韓使君徵收的錢糧沒到他們手中,他們不管,只管要糧,不給就綁起來送監。小老兒是知曉的,一但送監,除了加倍徵收外,人不死也要脫層皮。所以也無奈的又交了。」
「只是又想不到哇,不到一兩月,又來了一個什麼白馬將軍,他也要前來征糧,不,是搶糧,直接搶一半,不給就刀子說話。小老兒無奈,只能像前年一樣,就著餘糧,再挖些野菜、草根渡日,希望明年不打戰了,日子會好過一點。」
老頭兒苦笑一聲,說道:「還是想不到,才只又過兩月,那白馬將軍在清河國吃了敗戰,糧食錢物也被人搶了。那白馬將軍這回不但要搶糧,連青壯都要拉走從軍。小老兒眼見不對,當夜就帶著家人向青州逃來了。」
老頭兒的語氣一直沒什麼波動,平平靜靜的,就像是說別人身上發生的事,跟他自己完全無關似的。可越是這樣,他說出來的話也越是讓人心驚。
「哼。」這次出聲的是關羽,只見他怒目圓睜,不再閉目養神,額頭上滿是青筋,右手緊緊的握在刀柄上,讓人擔心,他下一刻就會抽刀殺人。
何白與劉備此時同時緊緊的皺起了眉頭。老頭兒口中說的,正是何白一直最擔心的事。為了籌集補給,公孫瓚會刮地三尺。界橋戰敗,更會搶盡所有。在失去民心的同時,他的弱點也是暴露無遺!兵力雖強,但補給不足,也沒有基地,十足的外強中乾!
初春的風,還是冷的,但比風更冷的,是此刻的人心。
何白不禁幽幽的吟道:「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裡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任世人有千般理由,萬般的志向。戰爭總是會帶來災禍,而百姓卻始終是無辜的。」
接著,聲音轉厲,「玄德兄,雲長、翼德,這就是我不欲天下三分的理由。誰若只為了自已的個人野心,視天下萬民於無物,一意使華夏兵連禍結;他就是我的生死仇敵,我將使用萬般手段將其誅殺。」
何白的武藝算不上太高,卻也是死人堆里殺出來的。加上久經上位,激憤之下,殺氣幾如實質一般,別說是普通百姓,就算是普通官員將領,也難免會被嚇得發抖。
武力強如關羽、張飛,喜怒不形於色的劉備,一時也被何白的殺氣所震怖。不想一向笑語盈盈的何白,也有如此強大的殺氣。
然而,何白面對著的那個冀州老農卻沒發抖,他抬起渾濁的眼,向激憤的何白看了一眼。他扯動嘴唇,溝壑縱橫的臉上,泛起了一個滿是愁苦的笑容。此世自命為憂國憂民的正人君子太多了,可看來看去,好像都是一樣,說一套做一套。
他對何白的殺氣無動於衷,要麼說明這老頭兒的膽量超群;要麼就是他的心已死,看多了,沒什麼好可怕的,大不了一死罷了。這麻木的表情令何白暗自心痛。
何白於是拱手安慰道:「老翁,你既然領著家人來到了青州,想必在你的心中,青州是一個比家鄉更好的地方。在下雖然無能,但也會儘力幫助你們在青州落戶生存下來的。在平原國各縣的城外,都有一個流民收容營。在那裡,你們可以得到基本的糧食與衣物。」
「在通過登記挑選之後,會被安排到其他地多人少的縣城去落戶。每戶可向官府借得二十石的口糧,與五十畝的荒地、工具、帳篷等物。每年只需繳納三成的田稅,其他各種戶、口、丁、役稅收全免。二十石的口糧可分三年償還,五十畝的荒地也將在三年後自動歸於你家所有,而稅收也將降到六稅一,而且永不加征。」
老頭兒聽了何白的言語后,目中立時神采暴漲,不禁上前一步拉著何白的衣襟,急問道:「你說得可是真的?」
老頭兒的舉動驚得鄭步連忙拔刀護衛,何白連忙擺擺手道:「你帶來的人,還沒有自信么?」連忙拉住老人的手安慰道:「莫急,莫慌,我是青州最大的官,說得自然是真的。」
老頭兒激動的喃喃說道:「天下哪有這般的好事?哪有這般的好事?」
何白笑道:「別地沒有,但青州就有。五十畝田地,三輪耕作,就算是平常年景,基本也可收糧五十石左右。交十五石的田稅,自已還剩三十五石,足夠一戶人家一年的口糧。平日還可種點瓜果蔬菜豆椒,或是種麻植桑,紡紗織布,再打點小工,基本可以保證一家的溫飽。三年後,田稅下降,就算數日一斤肉,頓頓有佐酒,也是輕易之事。」
老頭兒激動的渾身打哆嗦,一直喃喃念道:「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官府何時會如此心善了?」
張飛不由怒道:「怎地,你還嫌官府對你太好了?行,他人只收三成的稅,獨你家收取六成的稅,你瞧可好?」
「啊……」老頭兒頓時傻眼了,何白忙拍手安撫道:「他是說笑嚇你呢。不過青州各地官府手中的閑地也不多,你得速去流民營佔個位置才成。不然日後冀州流民漸多,我可沒那麼多的田地分給你們。」
目前青州的耕地面積有50萬頃左右,按此時平均畝產180斤的低產量,目前一年也有150萬噸的糧食收成。此時的人沒有油水,飯量大,一天平均消耗一斤的米,苦力活達兩斤,戰士達三斤。按平均一斤半計算的話,除了稅收,還可養活450萬的人口數。
只是時人好酒,不少糧食被釀製成酒。加上世族豪門的霸佔與浪費,各種苛捐雜稅的壓榨,所以青州連370萬的人口數都不能夠養活。不過還好,此世的何白來了,通過改革之後,青州至少可以養活400萬的人口數。
而青州大約還可以開荒近10萬頃的田地,還可養活將近80萬的人口數。所以何白對老頭兒所說的,只是逗他的罷了。除非青州一下湧入百萬流民,何白才會真正的頭痛。
經過半年時間的統計,因為何白徹底取消了人頭稅,只徵收田稅,所以青州的人口大都被統計出來,基本沒有黑戶。青州目前有53萬1247戶,口331萬2846人。比漢順帝永和五年的人口數少了40萬,等於一個中等郡的人口數。
這也是何白來得正是時侯,若遲上兩年,到公元193年時,青州能有150萬人口就不錯了。等到曹操統一整個北方,青州能有50萬人就謝天謝地了。更不可能成為此時何白的根據地。
老頭兒一個激靈,連忙跪在地上叩了幾個響頭向何白道謝,接著轉身就走。不幾步,又轉過身來,指著那袋粟米畏縮的問道:「那袋米……小老兒還能帶走么?」
何白大笑,令鄭步親自背負粟米,再送老頭兒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