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拾叄節 舊事和新房

清理廢墟，一共花了兩天時間。

第三天，陶大勤拿到了屬於自己的那一份賠償金——法院判決之後，第二天一早，那家公司就把賠償金打到了村裡的公賬上。然後，花了一天時間入賬，順便還要給村民開個大會說明一下情況。結果，給陶大勤分賬的事情就不得不往後又推了一天。

早點晚點也沒啥，只要錢能到手就行。看到銀行賬戶上多出來的二十五萬，陶大勤的心總算是放下來了。

手裡有了錢，也該開始籌備蓋房了。

「黑佬，你打算把房子蓋在原來的地基上么？」吃過晚飯之後，劉長河對陶大勤問道。

「嗯，那邊有現成的地基，比較省事。」陶大勤點了點頭。

嶺上的房子是幾十年前建起來的，雖說牆壁是黃泥糊的，屋頂是木頭加瓦片蓋得，質量不如現代化的房屋，但要說到地基，卻是不比現在的建築差。

深挖到一米之下，埋進一塊塊兩尺長一尺寬的巨大石塊，最後再用混凝土粘合，光看那些露出地面的大石塊，其厚重感就不是現代化的房屋能比的。

「要我說啊，你還是把房子蓋在下面吧。」劉長河提了個不同的建議：「要是還在原地，材料什麼的，還真不好運上去啊。」

這倒也是實話。畢竟上山的路只有一條，而且還不是很好走。平時走著沒什麼，可如果是要通過這條小路運送建築材料，還真的沒有那麼容易。

更何況，陶大勤想要重建一棟如同以前一樣的房屋。也就是說，蓋房時需要的主要材料並不是水泥磚塊，而是用來作為柱子和橫樑的木材。

水泥，可以一包包往上扛，磚塊，也可以放在背簍里，一簍一簍的往上背，總而言之，每一趟都可以是一個人單獨行動。

但木材呢？一個人扛一根柱子上山？

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憑一個人的力量，最多只能扛一些輔料上山，真正起到大用處的，也就是作為柱子和大梁的那些大號木料，必須要多人配合才能送上去。

費力不說，還很講究配合。說白了，這可不是什麼輕鬆活兒，就算村裡的鄉親們願意出手相助，也沒有那麼容易搞定。

「也是哈。」聽劉長河這麼說，陶大勤也露出了苦悶的表情：「對了，叔，你知道我家以前那根大梁是怎麼弄上去的不？」

「以前那一根？」劉長河回憶了幾秒鐘，給出了回答：「我要是沒記錯的話，當初嶺上有好幾顆大樹。你家原來用的大梁，就是用嶺上的一顆大樹的主幹做的。」

「唉？不是從山下運上去的？」陶大勤很是驚訝：「叔，那麼大的樹，就那麼砍了？國家也沒說啥？」

「這話說來就有點長了。」劉長河扯了扯嘴角，表情中帶著一些無奈，還有一些不滿：「那個年頭啊，為了賺外匯，什麼事都乾的出來。」

「外匯？怎麼回事？」越聽越迷糊了，不光陶大勤是這個反應，劉倩倩姐弟倆，還有克萊爾三人也都是同樣的表情。

「嘶~。」給自己點了根煙，劉長河說起了以前的故事：「當初，有個外商來匡廬山旅遊，看中了山上的一間別墅，打算把它買下來作為自己的度假別墅。那個年頭，國家還沒有開始重視山上的那些老房子，很多別墅都年久失修，想要住人的話，必須要進行翻修才行。」

「外商看中的那間別墅，恰好就是上了年頭的老房子之一。然後，在翻修別墅之前，那個外商又提出了一個條件——用的材料必須要跟原來一樣。」

「山上有不少夠尺寸的大樹，隨便砍上兩顆就夠用了。可是呢，那間別墅里主要用的是……，是桐木還是檜木來著，不記得了，而山上的樹呢，基本上都是杉樹，總之，就是不一樣。」

「人家外商不鬆口，市裡又不想放棄那筆外匯。沒辦法，就只能另外在其他地方找材料了。」

「嶺上的那幾顆大樹，恰好就是需要的那種，而且又夠高夠大。然後，市裡就派了人過來，把嶺上的樹砍了，打算運上山去給人家外商翻修別墅。」

「結果，不等把樹從嶺上弄下來，甚至還沒來得及陰乾，又來了個消息，那個外商犯了事，在他老家那邊被抓起來了。」

「修別墅賺外匯的事就這麼簧了，砍下來的大樹又沒地方用。想著從嶺上弄下來也是個麻煩事，結果就便宜了你爺爺，讓他拿去蓋了房子。」

雖然沒怎麼上過學，但到底是當村支書的人，開會開的多了，說話的本事也練出來了。劉長河這一套長篇大論說出來，聲情並茂的，還真的挺有味道。聽著他的話，眾人都不由自主的聯想出了一些畫面，彷彿看到了幾十年前的景象。

「那現在怎麼辦啊？上面沒有那麼大的樹了啊。」突然間，克萊爾的聲音打斷了眾人的思緒。

好吧，身為外國人，她對這件事的感觸沒有那麼深刻，也是很正常的事。

「所以我才勸他把房子蓋在山腳下啊。」女兒翻譯過後，知道了克萊爾的意思，劉長河指著還在糾結的陶大勤，笑著對她說道。

「黑佬，聽我爸的吧，他說的挺在理的。」劉倩倩也跟著勸到：「或者，換個方案，別蓋那種老式的房子了，跟村裡其他人一樣，用水泥和磚頭蓋房。」

「我這不是想著，在嶺上蓋房能省下打地基的錢么。」陶大勤還在猶豫：「叔，打個地基要花多少錢啊？我先算算，看那個合算。」

「地基能花幾個錢，不就是挖個坑的事么？」劉長河無語的笑了起來：「你啊，真是分不清輕重。真正花錢的，還是材料上山的運費啊。你想想，就算鄉親們都願意給你無償幫忙，可那麼累的活兒，你真的好意思一點兒工錢都不給？」

「黑佬啊，別怪嬸子啰嗦。你叔說的在理啊。人家不要，那是人家的事，你可不能不準備啊。可別回頭落下了口實，讓人說你不懂事。」姚金枝也跟著勸了一句。

到底該如何選擇呢？陶大勤低下腦袋，再次認真的思考起來。

如果想在原址蓋一間如同原來一般的木結構為主的老式房屋，那麼，如何運送材料上山，是一個必須面對的大問題。就算能夠解決，過程也必定會很麻煩，而且還會耗費很多的資金。

如果放棄木結構為主的老式房屋，在原址蓋一間磚混結果的新房的話。材料的運費會減少許多，但是，為了回報鄉親們的援助，多多少少還是需要準備一些資金。

如果聽從劉長河的建議，放棄原來的地址，把房子蓋在山腳下？

首先，材料的運費基本上可以全部省下來——不用負重上山，鄉親們不會太累，這個前提下，只要按照以往的傳統，為他們準備好吃食就行，用不著給錢。

然後，需要多挖個地基。雖然是一筆額外的支出，但金額卻不會太大，甚至，因為鄉親們的幫助，還有可能不用花錢。

最後，就是地皮的問題了。

想清楚了這裡面的頭緒，陶大勤差不多有了主意。抬起頭來，他又向劉長河問道：「叔，要是我把房子蓋在山腳下的話，地皮能批下來么？」

「那要看你選哪塊地了。」劉長河一邊琢磨著，一邊說道：「如果想要選靠東邊的地皮，可能會有點麻煩。那邊都是耕地，現在國家有規定，不能隨便佔用。而且，那些耕地里，還有一部分是你德根叔家的，你也知道，他那兩個兒子都不是什麼好人，要是你上門問他買地，說不定就要被他兩個兒子纏上，到時候又是一堆麻煩事。」

「那西邊呢？就是靠河邊的那一片兒。」陶大勤原本也沒想過要在東邊弄地皮。

「河邊那一片兒？那塊地倒是好弄。」劉長河想了想，搖頭勸了一句：「叔勸你別考慮那邊，過河就是墳地，你不嫌瘮得慌么？再說了，那塊地靠近河邊，打地基的時候容易挖出水來。」

「山腳下不是有顆老樹么？要我說啊，黑佬，你就在老樹那邊蓋新房好了。反正那兒也不算遠，還是坐北朝南，背後就是嶺上。」姚金枝出了個主意，轉過頭來，她又對自家老公問道：「長河，那塊地好像是村裡的吧？你不是支書么，能幫黑佬活動一下么？」

「可以倒是可以，就是可能要花點錢啊。」劉長河遲疑了一下，抬頭對陶大勤解釋到：「黑佬啊，其實那塊地村裡原本是想要蓋一個老年活動中心的。你要是想用，最好是掏一筆錢出來作為補償，要不然，叔沒法給村裡人交代。」

「……，叔，大概要多少錢啊？」地皮倒是挺合心意的，不過，陶大勤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捨不得。

「用不了多少，幾千塊就夠了，最多萬把塊。說白了，就是花錢準備一次宴席，跟鄉親們表示歉意，心意到了，剩下的事就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