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叄貳節 大龍耍起來
為什麼要組織隊伍出來玩龍燈?
往大了說,是想要傳承原來的老傳統,不想讓這種頗具特色的民間風俗在越發先進的時代背景下漸漸消失。
往小了說,是村民們耐不住寂寞,想要追求成就感。好吧,其實這才是最主要的理由。
無論是跑旱船,還是扮演蚌精,又或者踩高蹺,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練好的。至於舞動那條長龍,因為其中不僅需要每個人的能力,還非常講究配合,所以難度還要更高一些。
在農閑時間裡,好不容易練出了這麼一手技能,總要找個機會在人前展示一下。要不然,那麼多的汗水不就白流了么?
正是出於這樣的心態,大傢伙兒才會對今天的活動如此積極。至於能賺到多少喜錢,反倒不是那麼重要。
「喜錢?那是什麼?」跟著隊伍往前走,時不時的問上一兩句,聽到還有『喜錢』一說,好奇寶寶似的克萊爾又忍不住追問起來。
「喜錢啊,那是……。」挽著克萊爾的胳膊,劉倩倩一邊照顧她,一邊為她解釋。這丫頭的注意力有一大半都放在了攝像機上,根本就沒心思去注意腳底下,要是有個台階,說不定就會把她絆上一跤。
在劉倩倩的解釋下,克萊爾也慢慢的弄清楚了喜錢是怎麼回事。
玩龍燈這項民俗活動,是何時起源的已經不得而知了。究其來歷,有可能是出自於人們為了祈求風調雨順而舉辦的祭祀活動,也有可能打一開始就是正月十五的燈會活動中的一項。
不過,因為活動中的主角,也就是那條『龍』,是民眾心中祥瑞的象徵,也是因為活動本身很熱鬧很喜慶,於是,漸漸的就演變成了『如果遇到了什麼喜事,家中又有閑錢的話,那就請人來家裡耍一耍,以助興緻』的套路。
也就是說,最早的時候,這項民俗或許是出於民眾自發,參與者們都是自願參加,並沒有報酬一說。但隨著時代的變遷,它卻慢慢多了另外一種性質,簡單來說,就跟家裡出了紅白喜事要請大和尚或者道士來主持堂會一般,也是要封紅包給喜錢的。
「我明白了。假如我要舉辦派對的話,可以打電話聯繫樂隊讓他們過來助興,然後,我要為他們準備一筆出場費。是這麼個套路吧?」用自己生活中曾經遇到過的狀況做了個類比,看到劉倩倩點頭,克萊爾一邊露出瞭然的神色,一邊又忍不住好奇的問道:「劉,跑一場活動,能拿到多少錢啊?」
「不好說。」劉倩倩笑著回道:「這又不是擺攤子賣東西,沒有定價的。能拿到多少錢,要看談得怎麼樣。」
「一場半個小時左右,大概能拿個兩千左右。」邊上的劉宏樹插嘴說了個數字。
「兩千?」克萊爾有些懷疑:「你確定么?」
「我以前跟著跑過兩次,差不多就是這個價。」劉宏樹點點頭:「不過,那是四五年前的事了,現在有沒有漲價,我就不知道了。」
「不會吧,這麼少啊~。」兩千塊本就不能算多,更何況,隊伍里這麼多人呢,平攤到每個人頭上,最多不過幾十塊而已。這麼一算,也難怪克萊爾會覺得少。
「關鍵不是能掙多少錢,大傢伙兒就是想要熱鬧一下。」
「哦~。」
說話間,隊伍已經走到了一塊相對空曠的空地上。此時,前頭傳來了一聲招呼聲,然後,就看到大傢伙兒紛紛拿起了手裡的道具,開始在空地上擺開陣勢。
「唉?唉?」剛剛才聽說是要去客戶那邊上門表演,怎麼這會兒的狀況又不一樣了呢?這兒既不是商店門口,也不是誰家的院子里,這是在給誰表演啊?因為這個突然之間的變化,克萊爾又露出了一臉懵逼的表情。
「來,這邊來,別擋著位置。」胳膊上稍微用力,劉倩倩把克萊爾拉到了一旁。看到這姑娘有些搞不明白狀況,她又開口解釋了一番。
無論是玩胸口碎大石的雜耍藝人,還是撂地說相聲快板的,都要先演一場不要錢的,讓觀眾們知道你的本事,然後你才能開始賣藝賺錢。
說白了,現在擺開陣勢,主要就是為了展示一下實力,方便那些有意向的潛在客戶做出判斷。畢竟掏錢僱人的客人也不是傻子,你要是耍不好,誰會花那個冤枉錢請你上門,對吧?
「原來是這樣啊。」
理由是什麼不重要,對於克萊爾來說,眼前即將開始的表演才是最要緊的。二話不說,她趕緊舉起了手裡的小攝像機,在場地前方來回跑了兩趟,選了個最好的位置,拿出了十二分的注意力,做好了拍攝的準備。
「咚咚咚咚~!」
鼓點聲響起來了,然後是鑼和鈸,轉瞬間,富有節奏又滿是傳統韻味的鑼鼓點兒喧囂大作,各自站好了位置的鄉親們也隨著節奏舞動起來。
當中是一條彩色長龍,排成一列縱隊的老少爺們,從前到后依次擺動著手裡的撐桿。最先是龍頭,然後是龍身,最後是龍尾,在他們的操作下,整條長龍就像是活過來了一樣,在空中翻滾遊動,劃出了一道道優美又極富力量感你的曲線。
長龍左右,各有一架旱船和一個蚌精。單獨看,無論是跑旱船的,還是扮演蚌精的,都表演的很好,而當兩者結合起來,更是營造出了一出『乘船采蚌』的好戲。
大陣的最前面,是三個超級大腦袋。別的地方,這些大腦袋的造型或許會做成小孩子,也就睡俗稱的福娃,但在這裡,卻是換成了福祿壽三星的造型。配合上各不相同的『官服』,這三個憨態可掬的福神顯得很是喜慶。
而在大陣的後方,也就是長龍的後面,是四個踩著高蹺的人。雖然他們身上穿的衣服是同一個顏色的,但是,從他們手裡拿著的道具來看,這四個人扮演的卻是不同的角色。
比如那個抱著琵琶的,扮演的是東方持國天王魔禮海;那個手持雙鞭,肩頭趴著一隻狐貂玩偶的,是在扮演西方廣目天王魔禮壽;還有拿著一把道具長劍的,扮演的是南方增長天王魔禮青。最後,還有同屬高蹺隊中一員的陶大勤,他手上拿著一把紅色的油紙傘,明顯是在扮演北方多聞天王魔禮紅。
在絕大多數的舞龍隊中,都不會出現這四位代表著『風調雨順』的天王形象,說起來,這也可以算是陶大勤家鄉的一份獨有的特色了。
「好~~~!」鑼鼓點兒越發熱鬧,場地中的鄉親們也越發來勁了。隨著他們的動作,漸漸聚攏的人群之中,終於出現了響亮的叫好聲。
手持攝像機的克萊爾,通過鏡頭看著這一切,她的小臉上也露出了驚喜又興奮的表情——在不列顛島那邊,可沒有這麼地道的表演,唐人街那邊的舞龍舞獅,雖然也很熱鬧,但終究還是少了些韻味。
不僅克萊爾是這個反應,站在大陣邊上的露西和雷蒙德,同樣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他們兩個也被鄉親們的表演給鎮住了。說實在的,哪怕就在幾分鐘之前,他們還不覺得這些鄉親們能有如此精彩的表現,畢竟他們平時看到的鄉親們身為農民的那一面,跟現在這種民間藝術家的感覺實在差的太遠了些。
有趣的是,就在三人因為鄉親們的表演而震驚的時候,圍觀的人群之中,也有一些人因為他們三人的存在而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卞之琳的《斷章》中有一句詩詩:你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這話套用到現在,簡直最恰當不過了。
對於居住在縣城裡的這些圍觀群眾來說,舞龍隊倒是一點兒都不稀奇。算上春節和中秋,頻率高得話,一年甚至可以遇上三次。可是,無論是哪一年的哪一個節日,他們遇到的舞龍隊里,可從來都沒有出現過外國人——克萊爾三人雖然沒有參與到表演之中,但他們卻穿著同樣款式的衣服,正是這套衣服標明了他們的身份,證明了他們並不是單純的遊客。
「看那個外國姑娘,她手裡拿著攝像機呢。你說,是不是外國電視台派過來的記者啊?」
「有可能,人家外國佬最喜歡的就是這一口。」
「嘖嘖,這要是『接』了龍,可就太划算了。」
「可不是么,說不定就上新聞上報紙了呢,還是國外的。」
「咱們這個小縣城裡,難得有人上電視。別說中央台了,省台那邊都沒上過幾次。這回可好,一下子露臉露到外國去了,不得了,不得了啊。」
「你這是想要露個臉么?哈哈,去唄,接個龍,不過幾千塊錢的事。」
「去去去,我家又沒有了不得的大喜事,接什麼龍。對了,你家小子不是帶了朋友回來么?年後要結婚了吧,要我說啊,你接一個唄。」
在圍觀群眾們議論紛紛的時候,有個人走出了人群,來到了大陣前,找上了一看就像是負責人的劉德水。
「老師傅,過年好啊。」一邊給劉德水發煙,來人一邊說出了他最想要聽到的話:「你們這是哪兒的隊伍?我想要接個龍,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