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叄玖節 村委會裡的討論
看出了陶大勤並不是在開玩笑,而是真的有些想法,劉長河也變得認真起來了。
沉吟一會兒,劉長河開口說道:「你先去辦你的事,我這邊先研究一下,晚上再給你答覆。」
「行,我等著叔的好消息。」
吃過了早飯,稍微收拾了一下,陶大勤離開村子,搭上了一輛進縣城的城際中巴,頭也不回的去了縣城。
村裡,劉長河找來了村委會裡的另外幾個人,聚在一起開了個小會。
「我讓黑佬那孩子進城去打聽樹苗的事了。」點上根煙,吐了口煙氣,一上來,劉長河就直奔了主題。
村裡開會,可沒有那麼多雜七雜八的事情。幾人之間,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關係,也犯不上弄什麼開場白來熱場。
「什麼時候開始?就這幾天么?」村長接茬說道:「要我說啊,還是早點開工好一點,再過段時間,各家各戶都要忙自家的農活,想要湊齊人力都不容易。」
「是啊是啊,我家老幺今年也跟他爸一起出去打工了,田裡的事就我跟蘭子兩個人干。」婦女主任也跟著說道,她口中提到的蘭子,是她的小女兒。
「只有兩個人?不對吧?我聽說,蘭子那邊好像談了個對象啊。」會計也是女的,她一邊戳了戳婦女主任的肋下,一邊笑著打趣道:「麗紅姐,你那個沒過門的女婿不來幫忙么?」
「呿~。」看似有些不屑,語氣中卻帶著幾分得意,婦女主任笑著說道:「我還敢指望他?人家從小住在縣裡,連根白菜都沒種過,指望他來幫忙插秧?還是拉倒吧,我可沒有那個耐心,手把手的從頭開始教他。」
「你是沒有那個耐心,你家閨女肯定有啊。不就是手把手么,人家估計巴不得呢。」
「哈哈哈哈~。」聽了這話,屋裡另外幾人都笑了起來。
「麗紅啊,你家蘭子啥時候辦事?」
「就是,我還等著喝你家的喜酒呢。不瞞你說,我連紅包都準備好了。」
氣氛沒有那麼死板,固然可以帶來一些好處,但同時,也會帶來一些負面效果。比如現在,明明是在開會,可話題卻突然扯到了一些家長里短的事情上,偏偏還沒有人覺得哪裡不對勁。
幸好還有劉長河在。
對他來說,陶大勤就跟自家子侄一樣,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忘記幫陶大勤打聽承包山頭的事情。
「咳咳~,開會呢,嚴肅點兒~。」咳嗽兩聲,打斷了閑聊,劉長河把話題拉了回來:「關於種樹這事兒,我這邊有點兒小狀況。」
「嗯?不是說已經讓黑佬去探聽消息了么?」村長有些驚訝的問道。
「一碼歸一碼,那個不相干的。」劉長河開口解釋起來:「今早吃飯的時候,我隨口提了一下馬上就要開始種樹的事兒,結果,黑佬跟我說他想要把山頭承包下來,讓我過來問問價格……。」
「什麼?」
「你說真的?」
無論是村長,還是婦女主任和會計,誰都沒有想到陶大勤會有這樣的念頭。所以,一聽到劉長河的話,他們幾個都不由自主的露出了驚訝又懷疑的表情。
「騙你們有酒喝么?」翻了個白眼,劉長河沒好氣的回到:「我也覺得奇怪,那小子怎麼會想到包山。不過,人家既然開口了,我這個做長輩的,幫忙問問也是應該的。幾位,來吧,都說說你們的意見,假如黑佬那小子真要包山,給他個什麼價比較合適啊?」
「都是鄉里鄉親的,再說了,那孩子挺好挺實在的,現在又是一個人過日子,我們這些做長輩的,也要照顧照顧他才是。」婦女主任最先給出了自己的意見:「要我說啊,直接最低價包給他就是了,反正也沒多少錢,計較那麼多幹嘛啊。」
職務是婦女主任,平時里管的那些事兒,要麼就是婆媳之間的糾紛,要麼就是妯娌不和,總之,都是些上不得檯面的雞毛蒜皮。或許正是因為這個緣故,婦女主任完全沒有想到重點,提出的意見,也沒能立刻得到另外幾人的認同。
還是村長比較靈光,想到了這件事里的關鍵。只見他皺起了眉頭,一邊噴吐煙霧,一邊略顯嚴肅的開口說道:「要是黑佬要包,給他個底價,那是一定的。不過,關鍵是以什麼樣的名義跟他簽合同。」
「名義?什麼意思?我跟你說哈,黑佬可是村裡的,是自己人,你可不要給他……。」
「停停停~。」不等婦女主任說完,村長已經舉起手掌打斷了她的話:「你這人,嘴怎麼這麼快呢?讓我先把話說完,行不?」
「……,那你說吧。」雙眼直愣愣的盯著村長,婦女主任臉上滿滿都是『我倒要看看你能說出個什麼花來』的表情。
「我的意思是……。」又抽了一口煙,給婦女主任甩了個『老實點別打岔』的眼神,然後,村長這才一邊掐滅煙頭,一邊說道:「要是放在年前,黑佬說要包山的話,價格上嘛,我們就算是想要幫忙,也壓不下來多少。現在就不一樣了,山上的樹都被燒掉了,我們可以鑽個空子,把山頭以『荒山』的價格包給他……。」
年前,山上的樹還在,想要包山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首先,那是屬於國家的林場,是否轉包給私人,村裡的小領導班子並不能做主,主要的,還是要看縣裡林業局的意思。
其次,承包林場的價格,最少也是兩三百塊錢一畝。整個山頭的面積,加起來差不多有個十二三畝左右,一年下來,那就是三千塊左右,這個價格,對於生活在村裡的鄉親們來說,多多少少高了點。
而現在呢?情況就大不一樣了。
山上的樹已經被燒的差不多了,所謂的林場,也已經不復存在了。
如此前提下,林業局是否還會像以前一樣管理的那麼嚴格,還真不一定——要知道,在咱們國內,尤其是在鄉鎮範圍內,執行各種政令的時候,很大程度上必須要考慮到所謂的『人情』。
說白了,在林場已經消失的前提下,林業局那邊已經失去了『嚴格按照章程辦事』的最大理由。假如此時村裡再提出申請,想要拿下山頭的管理權,林業局那邊會怎麼做?
十有八.九,他們會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順水推舟的答應下來。
而且,之前法院進行判決的時候,已經把補償款都判給了村裡。
既然重新種樹恢復林場所花費的資金要走村裡的賬,那麼,把山頭承包出去之後收到的租金,自然也會落在村裡的賬上,無論在誰看來,這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林業局方面,既不能在種樹的過程中剋扣款項,也拿不到租金,說白了,就是沒有一點兒油水。
沒有好處,還要冒著跟鄉親們鬧矛盾的風險,換了你是林業局的人,還會堅持抓權不放么?
總而言之,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林業局那邊鬆口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之後,是下一個步驟。
把山頭轉包給陶大勤的時候,是以『林場』的名義,還是以『荒山』的名義,這是一個很關鍵的問題。
以林場的名義承包,一畝地的價格會高達兩三百塊,而換成荒山的名義呢?一畝地的價格,最多不過十幾二十塊錢,雖說單價都不算高,可兩者之間的差價卻是高達十多倍之多。
每年幾千塊錢的收入,對於一家一戶來說,或許還算得上是一筆大錢,但放在村裡的公賬上,就算不上什麼了。所以,無論是劉長河,還是村長,又或者婦女主任和會計,他們都是同樣的想法,那就是把山頭以『荒山』的名義包給陶大勤。
不過,這是他們站在長輩立場上的想法。作為村裡的幹部,他們同時還要充分考慮到其他鄉親們的意見。
不是說鄉親們會一致反對,畢竟陶大勤是陶大爺的唯一繼承人,出於感恩的心理,絕大多數的鄉親們,對與他相關的事情,都會比較寬容一點。
但也有句老話,叫做『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誰也不能保證,全村人之中,沒有任何一個人跳出來說閑話,對吧?
「要不這樣好了。」想著不能讓陶大勤在別有用心的人那兒留下口實,劉長河想了想,提出了一個建議:「如果以『林場』的名義讓他承包,種樹的錢就從村裡的賬上走,要是換成『荒山』的名義,那就讓他自己掏錢買樹苗。至於法院判下來的那筆錢,回頭按人頭髮下去,鄉親們拿了錢,應該就不會有意見了。你們覺得呢?」
「這個提議不錯,可以考慮一下。」聽了這話,村長點了點頭。
「可是,這麼算起來的話,黑佬那邊的負擔是不是重了點啊?」作為會計,她對數字比較敏感,心裡暗算了一下,她就發現了一件事——以『荒山』名義承包的話,陶大勤每年要交的租金確實是減少了很大一部分,但是,考慮到種果樹時的疏密程度,還有每株樹苗的單價,他的第一筆投入就會提升很大的幅度,甚至有可能要翻著倍兒往上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