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宋氏三姐妹(2)
「別把重心放在宋美齡身上,宋靄齡才是你的主要目標。」「靄齡?」「孔夫人。」他解釋道,「我知道很多有關她的事。有很多人可以找。我姨媽就是她的老朋友。她們從小就很熟,後來也一直都保持來往。我要去請教她該怎麼作才好。」邵洵美指的是他的五姨媽盛關頤。位於上海霞飛路1273號(今淮海中路1517號,日本領事館所在地)的盛家大宅與位於同一條街上的宋公館應當算是隔鄰了。所以兩家的子弟時有來往。在宋靄齡的青年時代,盛家是上海灘豪門巨富,而宋家還處於草創階段。宋靄齡留美歸來,一時沒找到合適工作,曾到盛家作了盛五小姐的英文家庭教師。兩人從此一直保持友好關係。兩家人也一直互有往來。盛家老七盛蘋臣就是因為她姐姐的關係,成了孔府的一名謀臣,後來撿到蘇浙皖統稅局長這樣的美差。主意多行動少的邵洵美,這次一反常態,說干就干,他立刻就去見他的五姨媽。姨媽沒在家,不過當他了解到姨媽的去向後,就更有把握了,因為姨媽正是去了香港孔府。」我們得等。」邵洵美說。這是在中國,所以我耐心地等。姨媽一回家,洵美就帶我去見她。我們談了很久。她是一位美麗的太太,笑容可掬。」我的可愛的姨媽」洵美這樣給我引見道。姨媽不能確定孔夫人是否喜歡這樣一本書。但她說,總得試試看。我花了些時間向周圍的朋友諮詢,又從洵美的熟人處拿到些背景材料。我還給那三姐妹各寫了一封信。我分別給她們寫不同的信。我想從來沒人這麼做過。她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房子和自己的社交圈。每人的社交圈都可能有與其它兩位不同之處。我的信也因之而各各不同。我沒收到孫夫人的回信。蔣夫人過了一段時間才從重慶回信。她說雖然她喜歡我這封信的意向,但她真的太忙,無暇顧及那類事情。只有孔夫人被我給她信中的一個理由打動:我說我要寫一本忠於事實的書。孔夫人回信建議我去香港見她。「好吧,有何不可?」我輕描淡寫地道,「我好多年沒去過香港了,我們倆就去那地方走走。」「這事有點難。」洵美道,「你性子急,但這事需要耐心。」「我性子急?」我大表驚異,「你為什麼這麼說?我比我認識的任何人都有耐心。我的耐力空前的深厚,我耐心得都不敢回美國了,因為我沒法保有每一個人,所以我動作遲緩。」洵美笑而不答。「要是有船我們下星期就去。」我趁勢道,「你等等,讓我找找看……」「為何不明天就去呢?我們還來得及關門大吉。」「噢不,我可以找人幫忙管事的。」我說著就打了兩個電話,洵美只好尷尬地笑。他們在兩個星期後真的成行。一起去香港見宋靄齡。那是1939年6月的事。那是一次漫長而艱難的旅行。因為是在戰時,海上交通完全沒有規律,只能有什麼船就上什麼船。他們上的是一條小船。途中停停走走,停靠的那些小碼頭都聞所末聞。船長對大家說這是為了躲避戰火。中國游擊隊經常在那一帶海上出沒,他們常與日本人發生槍戰。而日本人的飛機也時不時在頭頂上呼嘯而過,搞不好還扔下幾顆炸彈。不過,對於天生嚮往冒險生活的項美麗來說,這些都不算什麼,甚至還是一次值得回憶的經歷。身為專欄作家的她,把這次經歷的片段也寫成了一篇文章,名叫《南方之旅》,記敘一艘小漁船怎樣遭遇日本飛機的掃射,船主一家四口,包括一個**歲的孩子和一個嬰兒,只好棄船爬到她們的輪船上,這才死裡逃生。再說,這是她和邵洵美兩年來第一次一同出遊。自從初戀的日子裡他們同游南京以後,他們就很少離開上海,除了1936年的黃山之游,大概就要算那次去浙江看祖墳了。項美麗享受這次旅行,但邵洵美似乎心事重重。不能分享她的快樂。他也許是為留在家裡的那一大家子人擔心,也許又是為未來的行程憂慮,不管怎樣,至少項美麗感覺到了他的煩躁不安:他抱怨這趟航程一點也不舒服,他一直都悶悶不樂。直到他想起了他祖父當年出使俄國,也在這條航道上走過,才開心了點兒:「他還留下了一本日記,」洵美說,「回去后我拿給你看。啊,真奇妙!他把每件事都記下來,讓他印象特別深刻的,是那些俄國人在餐桌上不斷地換餐具。他寫道:「他們每次都拿來不同的新盤子,造成一陣騷動,可送來的食物則總是不夠。」到了香港,雖然天氣大好,陽光燦爛,有很多朋友接待,卻無助於提高邵洵美的情緒。《天下》編輯部的那班朋友自是頻頻來訪,邵洵美還有很多老同學都避難在香港,天天都有宴請,他們喝早茶,吃海鮮,到淺水灣開派對……這裡的日子跟上海那種愁雲慘霧的淪陷區氣氛相比簡直天上地下,大家都勸邵洵美把家搬到香港來。但他還是一反常態,緊鎖愁眉,悶悶不樂。有一天,當項美麗單獨接受一群英國朋友的邀請之後,他終於發作了:「這班英國佬真把我惹火了!」他憤怒地道,「看看這個莫里斯,他竟然請你一個人星期天跟他去郊區散步。」「但──你不肯散步,你總是說你腿不好,不肯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