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十九歲――不願相信的事實(2)
聽到這句惡毒的話,智媛卻沒有勃然大怒。她只是抓起面前擺著的重重的煙灰缸,然後甜甜地笑著,對這個竟敢揭她傷疤的傢伙警告說:「我給你選擇!是立即從這裡消失呢,還是讓我用煙灰缸砸斷你好看的鼻子?」胤伍知道,自己招惹了智媛,她肯定會說到做到。於是,他立即灰溜溜地走出了辦公室。三十六計走為上,這可是永恆不變的真理。「胤伍的話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呀!你好像經常摻和到尚永的事情裡面去。我討厭這種令人心煩的事情,你最好收斂些!這裡可不是你出生的美國,而是保守的韓國!」辦公室里只剩下泳晁和智媛兩個人。泳晁的話聽起來總是這樣嚴肅,可是智媛好像並不當回事。她把兩隻手捂在自己的耳朵上,裝作不聽的樣子。泳晁是個喜歡嚴肅的人,他對智媛的舉動當然很反感。可是,這個漂亮的女孩好像一點也不害怕,兩隻腳蹭來蹭去的,嘴裡還哼著流行歌曲。看到她這副樣子,這位在綜合娛樂公司—星族公司中負責管理影星的經紀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江尚永因為老婆出了交通事故,就在拍攝過程中一聲不吭地跑掉了。連智媛對那個有婦之夫江尚永是關切之情溢於言表。徐胤伍相貌長得倒還可以,可是說台詞的時候卻舌頭髮硬,連自己是幾斤幾兩都不知道,就想和江尚永競爭。老天怎麼就給了自己這三個令人頭疼的傢伙呢?人生真是多災多難呀!泳晁忽然間想起了一件事來—尚永的老婆傷得怎麼樣呢?沒事吧?———人生真是多災多難。出院那天,惠燦也是這樣想的。醫生說她得了失憶症,不過不用再住院,所以出事的第二天她就得出院。那個以前從來沒有見過的男人,正以「丈夫」的名義替她辦理出院手續。她除了病服之外,沒有其他衣服,只好穿上了那個男人帶來的衣服和鞋子。她沒有地方可去,只好跟著那個男人去他家裡。一群記者正鬼鬼祟祟地等在他家門前,就像是間諜電影里的一個場景。當惠燦穿著陌生的高跟鞋,「踢踢踏踏」地跟著他走到這座陌生的公寓前面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就更像是《艾麗絲鏡中奇遇》中的艾麗絲。「這,這裡是什麼地方呀?」尚永用手上的鑰匙打開了房子的大門,然後很厭煩地回答了一句:「是我的家!」準確地說,這裡是他和她的家,只不過她已經不記得了。惠燦心裡清楚,如果真如那個男人所說的,他是她的丈夫,那麼這個房子也就是她的家了。可是,她的心正在七上八下地慌亂地跳著,她的心裡似乎還沒有準備好去接受這個事實。房子里掛著的所有窗帘的顏色都是她喜歡的蔚藍色,桌子上和牆上的照片中的女人也是她自己。她覺得這個地方太熟悉了,同時又太陌生了。她此刻的心情就如同剛剛進入怪異世界的艾麗絲,或者像突然掉在其他國家裡的外國人。「我二十九歲。我二十九歲。我二十九歲。我……」惠燦看著浴室里的鏡子,嘴裡念念有詞。在進屋子之前,兩個人就已經被外面下著的瓢潑大雨淋成落湯雞了。洗漱台上的口杯中插著兩支牙刷,一支深藍色,一支粉紅色,像是暗示著什麼。壁櫥里放著許多毛巾,都按照她疊毛巾的方式疊成了四折……總之,這裡也混雜著陌生感和熟悉感。在一個看似陌生的房子里,進入陌生的浴室脫下衣服洗澡,這可是件令人難堪的事情。為了讓自己放鬆一些,她就對著鏡子中的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念叨著:「我二十九歲。我二十九歲。我二十九歲。我……」她念經似的嘀咕著,不知不覺地開始仔細地打量起鏡子中的自己來。面頰被太陽曬得有些黑了,脖子、手臂和腿是淺棕色的,隆起的胸部和脖子白得像雪一樣。啊,怎麼會這樣呢?胸部好像一夜之間就變得豐滿起來了。還有,我什麼時候把眉毛刮成這樣了?腋窩下的毛毛也不見了,指甲上還塗著淺色的護甲油?鏡子中的這個女人有著成熟女性的身體,她覺得有些陌生。真是突然在一夜之間長成大人了!剛才她拚命默念著自己是二十九的時候,就想著快快長成大人。可是,現在已經成為大人了,自己應該感到高興還是傷心呢?「惠燦呀,你現在不是十八歲,而是二十九歲!你能坦率地接受你是二十九歲嗎?」惠燦正在浮想聯翩,浴室的門突然打開了。她聽到那個男人在說:「喂!你還沒洗完嗎?」惠燦下意識地背過身去,兩隻胳膊捂在胸前。一看到她雪白的後背和裸露的臂膀,尚永頓時沒了聲音。這一瞬間,尚永突然問自己:「最後一次看到她的身體,是在什麼時候?」接著,他自言自語地說道:「嗯,大概是在兩周之前吧?」在惠燦對自己拋出離婚炸彈之後,他就沒有再進他們的卧室,之後連她房門的把手都沒有碰過。他可不會將一個對自己如此反感的女人拉到床上來,那是他的自尊。很長時間以來,他都能像這樣維護著自己的自尊,直到兩周之前的那天晚上—就像現在這樣,無意間地看到了她裸露的身體。「出去!關上門!」不知道是因為滲進來的寒氣,還是因為尚永望著她的眼神,惠燦雪白的肩膀開始哆嗦起來。如果她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繼續洗澡,也許用不著說,他也會輕輕地關上浴室的門的。不,他肯定會那樣做的。然而,惠燦近乎命令的口氣刺激著他微妙的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