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曾聽見天荒地老(7)
陳苔蘚抽光了一包煙。喝掉了兩大杯水。很多夜晚,她就這樣,坐在陽台上,直到晨曦出現。學校的保安很負責,整天打著手電筒,晃來晃去。有一次,一個保安看到了坐在陽台上的她,以為她想不開,就站在樓下氣急敗壞地叫,又怕吵醒學生,聲音壓得低低的,一個勁兒地勸她。陳苔蘚嘻嘻地笑,告訴他:「我在曬月亮,吸收月亮精華好成精呢。」保安也笑,站了看了半天,發現她確實不像鬧自殺的,這才走開。如此幾次,也就徹底放心了,不再管她。天亮了,早起的同學端著盆子到洗漱樓刷牙,看到這兩個怪物坐在窄窄的陽台上,嚇了一跳。林蓼藍上午還有課,乘最早的一趟公交車回來了,右手提著給室友們帶的早餐,揚一揚,左手拿著幾封信。劉蓮搶過信,嚷嚷:「誰寫的呀,誰寫的呀?」「聽眾嘛。」「哈,我們的蓼藍要成名啦!」考上電台DJ之後,每個周二和周六的下午林蓼藍都在電台,晚上8點的節目,下午三點鐘去,對著滿桌子的信,陽光照進來,有種彷彿地老天荒的昏黃。夜慢慢地浮上來,她坐在調音台前,熱線在開始之前的1個小時已經有電話在等,兩盞小綠燈閃爍不寧。自然是有聽眾喜歡她的,開始寫信來,陽光落在花花綠綠的信封上,她一封封拆開看,在午後的辦公室睡著了,桌子里有一點木頭的清香,像極了童年時代的夢。晚上四個人都沒有事,呆在寢室里各看各的書。林蓼藍拿枝鉛筆畫設計圖,劉蓮在做習題,韓九月在畫畫,陳苔蘚翻《體壇周報》。電話響了,韓九月過去接。聽了半天,哈哈笑起來。原來那端在播放鬼故事,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通過電話線陰森森的傳來:「如果,你還想再見到我,就請到廣場對面來等我……」陳苔蘚跑過去聽,也笑了:「這是誰給我們點的呀?」此後電話隔兩分鐘響一次,都是同樣的內容。林蓼藍說:「乾脆把電話線拔啦。」韓九月不同意,她每天晚上都要和何漫山講電話的。折騰到午夜,電話鈴聲仍在響著,連脾氣最好的劉蓮也不耐煩了:「這誰啊。」接連幾天,寢室都接到這種騷擾電話。陳苔蘚一跺腳,拉著韓九月到電信局買了一個來電顯示器,又辦了開通手續。她們守在電話旁邊,果然,和前幾日差不多的時間段里,那要命的鬼故事又來了。這回可就清楚地看到電話號碼了,原來是對面男生宿舍樓的一間寢室。韓九月說:「咱也報復他們吧。」「好啊好啊,蓼藍,你去逗他們!」陳苔蘚眼珠一轉,說出整人手段。林蓼藍就坐在電話面前,一本正經地模擬電腦人聲,另外幾個笑成一團。「您好!這裡是電信局監測系統,為了監測您的電話線路通話質量,請您從一數到十,按#號鍵結束。」那邊真的有人認認真真地從一數到十。「再請您從十數到一,按*號鍵結束。」對方又照辦了。「謝謝您的合作,您的電話線路通話質量良好。」類似的把戲又玩了好幾次,比如,「您好,您的朋友為您點播一支歌曲,動力火車的《當》。點播祝福來自72443985……」那邊洗耳恭聽,聽到的是勺子敲飯碗的聲音:噹噹當,噹噹噹噹當。接著是「歌曲播放完畢,謝謝收聽,再見」。次數多了,想來他們也意識到這是個反擊行動,午夜鬼故事的騷擾電話再也沒有打來了。接下來是春季運動會。說是春季,其實已經到5月了。女生永遠是忠實的啦啦隊,還特地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給運動員們遞水擦汗。操場上熙熙攘攘,標槍、跳高、3000米長跑……人聲鼎沸,一片喧囂。何漫山報了3000米長跑,他穿著一身紅色的運動服,白色球鞋,站在起跑點做著準備活動。韓九月手裡拿著礦泉水,站在一邊。距離她不遠處,是幾個暗戀他的女生。飾演過白雪公主的陳橘拿著白毛巾,也等著他。她的長發紮成馬尾,粉色寬大外套,下面是白色的線織裙子,粉色的鞋子。韓九月看了她一眼,她馬上瞪過來。九月就笑笑,其實她心裡,是很喜歡橘子的,那麼可愛的長相,像極了古天樂版的《神鵰俠侶》里的襄兒,甜美單純,叫人憐惜。何漫山得了第三名。韓九月站到終點線,把礦泉水扔給他。陳橘趕緊衝過去,給他擦汗。何漫山看著她,接過去,自己擦,邊擦邊說:「橘子的眼睛好亮。」學校頒發獎品別出心裁,居然是一套洗髮水、洗衣粉、洗手液,裝在一個大禮包里,很漂亮。他去領獎,隨手拿出獎品依次給了身邊的女生。陳苔蘚拿了短跑冠軍,大伙兒就鬧起來了,叫嚷著請客。眾人去了一家大排擋,點了田螺、龍蝦和啤酒。遠處有一家音響店裡傳來《約定》的旋律。韓九月坐在那裡專心致志地吃龍蝦,何漫山說:「吃死你。」韓九月說:「能死在食物上倒也不錯。」陳苔蘚站起身,和他喝酒,划拳,嚷嚷小蜜蜂,笑得放肆極了。陳橘坐在何漫山的另一側,抿嘴笑。她是何漫山執意叫過來的,說是相識一場,大家都是朋友。韓九月倒沒說什麼,劉蓮和林蓼藍私下裡嘀咕:「這何漫山有毛病吧,明知道陳橘喜歡她,還拉過來氣阿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