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場歌舞

牧場歌舞

老琚

從河灘出來，在風林里鑽了一天，黃昏時翻過一座山後，看見了一片谷地。

谷地的四面環山，在一片不大的平川上，中間有一道細細的河流，河面上到處結著冰，但還沒有完全被冰住，遠遠地還能聽到河水在鵝卵石上淌著的輕輕聲響。由於地處凹處，谷地上的風比山外面要小很多。谷地上有幾棟石屋，石屋不遠的周圍散落著三三兩兩的氂牛。雖然平川上的草色枯黃，但高原特有的極耐寒極具生命力的氂牛依然渾若無事地在寒風裡咀嚼著。這是一個牧場，牧場的牧人們告訴我們，這個牧場屬藏布村。藏布村離此處尚有十多里地，儘管此時天色尚早，但對於在風林中鑽得早已精疲力竭的我們，當天是很難趕到藏布村的。我們決定早做休整，今天就在牧場停留。牧人中有一個年輕的小夥子，會說一口流利的漢語，一聽到我們借宿的意思，爽快地答應了。

石屋的前面，是一個石頭砌的小院子，院子外的四個角邊，各拴著一條牧犬。在院外幾個牛圈的中間，有一塊空地，空地上趴著一頭藏獒。這是我們第一次看見真正的藏獒。藏獒的傳說我們在藏地已聽過很多，但真正的藏獒現在藏地數量已經稀少，尋常難得一見尊容。在這裡看到藏獒讓我們頗感意外。這不是那種被圈養和已經成為寵物的藏獒，而是在藏地自由生長的獒，據說這樣的獒，二三頭狼都不是對手。即使是趴在那裡一動不動，它銳利的目光一掃，都有一種不怒自威的神態。這頭藏獒體形碩大，足有一般牧犬的二三倍大小。它的前爪壯實，象二根小柱子似的往那一站，象一頭威風凜凜的小獅子，一付捨我其誰的傲然模樣。見我們走近，其它的牧犬都擺出一付示威的架勢，只有這頭藏獒頭也不抬，儼然不屑一顧的模樣。

牧場的石屋從外面看來整齊劃一，並不算矮。但一進門，我的個頭剛好能站直，身高一米八十多的耿欣卻叫苦不迭，一不小心就會碰到屋子裡的橫樑。牧人們生起了火塘，煮起了酥油茶，為我們騰出了一塊放鋪蓋卷的地方。

天很快就黑了。天一黑，山谷里也有了肆虐的風。坐在火塘邊，聽著屋外的風聲嗚嗚地掠過，絲毫沒有停息的意思。

牧場的牧人們都很熱情，他們給我們的杯子里倒滿酥油茶。遞給我們一個小碗，教我們用他們的方法調吃粘粑。我們一邊吃喝，一邊閑聊。因為有一個能說一口流利漢語的年輕牧人，我們的溝通沒有了障礙。

牧人們圍著火塘一邊吃喝，一邊開始唱起歌來。他們唱的什麼，我一句也聽不懂，可從火光映照中他們閃爍的目光里，從他們乾乾淨淨的聲音，從那輕鬆宜人的旋律，我明白這是從他們心裡自然流淌的音韻。歌聲感染著所有的人，幾個牧人站起身來，相互搭著肩膀，在火塘邊跳起了鍋莊。我聽說西藏地區有四大鍋莊，但實際上這四大鍋莊多有分支，且各不相同。有的地方雖說是同一種鍋莊，但前後二個村子跳起來，卻完全不一樣。藏布的鍋莊就是有名的藏族踢踏舞。看著他們的舞步是那樣輕巧靈動，又是那樣整齊劃一。他們一邊唱著、一邊跳著，哪裡象是一群揮著長鞭的牧人？而是一群舞蹈的精靈。這種舞蹈流淌在他們的血液，成為他們靈魂的一部分。

幾個牧人把我拉進他們的舞蹈行列，他們教我簡單的踢踏動作，我怎麼也跳不出他們那種婉轉自如，揮灑寫意的神態。沒跳幾下，我便覺得雙腿愈來愈沉，才知道對我，這也是一個重體力活。很快我就累得不行，趕緊逃回火塘邊坐下，過了半天才緩過氣來。

牧人們似乎沒有一點累的意思，他們依然跳著唱著。我看著這些在火光照耀下的牧人們，漸漸地忘記這是一個牧場，似乎在一個豪華的頂級舞台上，一群優秀的舞蹈家正在傾情演出。

在一片苦寒之地，在一個寒風凜凜的夜晚，一群衣衫不整的牧人，用他們無盡的精神，無盡的活力，用生命的律動，把這個牧場跳成世界上最美的舞台。把他們的舞蹈，跳成了世界上最動人的舞蹈。

不管我們看到沒有看到，他們每天都是如此。因為這是他們的日子，是他們對自己生活的詮釋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