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6)

三十(6)

藍鳥在董志良家宿舍樓下停穩后,楊登科不像以往那樣先開車燈,卻返身伸手替董志良開了車門。宿舍樓前光影依稀,楊登科稍微留意了一下,發現董志良去身邊提那又鼓又沉的公文包時,依然不慌不忙的,跟平時沒有任何異樣。臉上也毫無表情,腳往車外一伸,人就下去了。楊登科心想,領導就是領導,比自己這樣的小人物量大多了,包里提著十五萬元現款,就像女人提了兩斤降價豬肉一樣,什麼事也沒有。望著董志良從容上了樓道,楊登科這才方向盤一打,倒好車,上了路。回到九中,楊登科沒有立即下車,頭擱在靠背上,望著牆角那株搖曳的古槐,發了好一陣呆。如前所敘,楊登科當了副主任后,經常給私人和公家辦事,不免要拿一些辛苦費和回扣費,但每次也就數百上千,或三五千,七八千的樣子。那應該屬於灰色收入,安全係數大得很,叫做不拿白不拿,拿了也白拿。機關里有點實權的人沒有不嘗過灰色收入的甜頭的,卻從來沒人在這上面犯過錯誤。或許這根本就不是什麼錯誤,而是令人眼饞的能耐。沒有能耐想犯這樣的錯誤,想灰色一下,還犯不上,灰不上呢。只是像今晚一下子就拿回十幾萬的大錢,楊登科還是花姑娘坐轎第一回,心裡不免忐忑,分不清這到底是什麼顏色的收入。機關里關於收入的說法不少,主要分為三種:白色收入,灰色收入,黑色收入。過去說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現在機關里的人總結了一套經驗,叫做無白不飽,無灰不富,無黑不豪。看來是古今一理了。具體來說,白色收入該是工資表上的那點收入了,這是凡有工作的人就有的收入,受法律保護。灰色收入是利用工作和職務之便額外獲取的不太顯眼的收入,這在權力部門和有權人那裡已是家常便飯,司空見慣,屬於普遍現象,法律想追究都追究不過來。黑色收入也是與工作和職務有關的收入,只不過數量大,不是誰想黑就能黑得上的,法律也是實在看不過去了,偶爾會追究追究。灰色收入和黑色收入的性質其實是最不容易區分的,就是拿到法學專家那裡去,恐怕也沒法分出涇渭來。如果硬是要區分,只有一個最簡單的標準,那就是沒穿幫的非法收入是灰色收入,穿了幫的非法收入便是黑色收入,其實說白了,都屬於橫財或者夜草。如今社會分工細緻,權權交易權錢交易錢錢交易的機會很多,其手段之高明,花樣之奇特,局外人想象力再豐富也不見得想象得出來,而監督機制又不健全,據權威人士研究,穿幫的概率比飛機出事概率低得多,灰色收入黑色收入往往遊離於法眼之外,一時便變得黑灰不分或黑白不分了。這麼胡思亂想著,楊登科更加糊塗了,芬芳公司給的這十五萬元到底是灰色收入還是黑色收入?他腦袋想爛了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想不出所以然就乾脆不想,楊登科打開屜子,將紙包拿了出來。摸著門把要下車了,忽兒又鬆了手。就這麼把錢帶回家,聶小菊見了,怎麼跟她解釋?何況以後萬一出了事,她知道了這錢的事情,豈不把她也要一起給扯進去?楊登科於是又將錢放回屜子,打算還是第二天再想辦法藏到別處。至於藏到何處,他還拿不定主意。進了屋,聶小菊剛洗完澡從衛生間出來,準備休息了。楊登科努力裝出沒事的樣,跟她搭訕了幾句,便一頭鑽進了衛生間。在裡面沖了大半天沒出來,打算等聶小菊睡著后才上床,免得她問這問那,自己一不小心漏了口風。想不到拖了這麼久,走出衛生間推開卧室門時,聶小菊還開著床頭燈在等他。楊登科自然不好將門扯上退出去,只得若無其事地進了門,說:「怎麼還不睡?」聶小菊沒去瞧他,只嗔道:「你自從做了副主任,天天早出晚歸的,除了睡個覺,難得在家裡多呆一會,想跟你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也不見你關心關心我。」楊登科就聽出聶小菊有什麼事要跟自己說。他卻不想在這個時候跟她嘮叨,鑽進被子就去扯她的褲衩,想用這個辦法轉移她的注意力。聶小菊不買他的賬,扒開他的手,說:「你除了對這事來勁,別的都沒興趣?」楊登科只好作罷,心想誰來勁了?我這是沒法呀。嘴上敷衍道:「我這不是工作緊張,想緩解緩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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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腹:領導肚子里的一根蟲(節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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