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6)
垂頭喪氣回到城裡,楊登科也沒心思回家,走進一個小店子,喝了半宵悶酒。半醉半醒回到九中,已經是夜裡十二點多。上了樓,正要拿鑰匙開門,手機突然響起來。一看是何場長的司機小馬的手機號子,楊登科頓時感到不妙,酒一下子全醒了。撳下綠鍵,小馬那急促的聲音就傳了過來:「你是楊科吧?」楊登科說:「我是,小馬你有事嗎?」小馬像是娘改了嫁似的,帶著哭腔說道:「何場長和侯村長被人弄走了。」楊登科心裡咯噔一下,說:「你不是在開玩笑吧?」小馬說:「什麼時候了,我還有心思跟你開玩笑?」楊登科說:「被誰弄走的?」小馬說:「被檢察院弄走的,可能跟芬芳山莊撥給園藝場和侯家村的地皮款子有關。」楊登科說:「兩個人一起弄走的?」小馬說:「侯村長昨天就被人悄悄帶走了,可能跟猴子的事有關。據說侯村長進去后經不起敲打,很快將何場長供了出來。看來是惹上大麻煩了。」楊登科努力鎮定著自己,說:「小馬你別急,我跟董局長和袁總他們聯繫一下,也許他們有辦法。」小馬說:「我給他們打了好多電話,他們的手機都不在服務區,一直沒聯繫上。」楊登科想,該出的事終於還是出了。放下電話后,楊登科感覺全身散了架似的,一點力氣也沒有了。他乾脆坐到了地上,喘息了好一陣。心緒慢慢穩定了些,才掏出手機去撥董志良的號子。卻如小馬所說,不在服務區。再打他家裡的電話,裡面傳來脆脆的女人的聲音說你要撥打的電話暫不想接聽。又輪番打了幾次董志良的手機和家裡電話,結果依舊。也不知過了多久,楊登科才緩緩爬起身,拿出鑰匙,摸索著去開了門。家裡人自然早已睡下,屋裡靜極。楊登科也不開燈,點了一支煙,斜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猛抽起來。他覺得腦袋裡塞著一團亂麻,扯也扯不清。只有那隻燃燒著的煙頭在黑暗裡一閃一閃的,有一種夢幻般的神秘。後來,楊登科腦袋裡那團亂麻竟慢慢成了一隻搖擺不定的大鐘擺,在眼前晃蕩起來,晃得他心煩意亂了。一晃一晃,這隻鐘擺又成了一個沉甸甸的包裹,楊登科兀地一驚,忽然從沙發上彈了起來,彷彿一隻受了驚嚇的青蛙一樣。楊登科猛然想起,何場長送給他的那包大錢還擱在煤屋裡呢。本來楊登科是一直想著將那包錢轉移個地方的,只是天天跟著董志良在外面跑動,近幾天又被猴子上訪的事揪著心,竟然將那包錢擱到了腦後。現在何場長和侯村長都出了事,那包錢弄不好就是一包炸藥,不知什麼時候會炸個驚天動地的。楊登科也來不及細想,立即出門,噔噔噔下了樓。楊登科進了自家煤屋。他這才發現這個夜晚沒有月光,世界彷彿已陷入一個深深的黑洞。卻不敢開燈,直到慢慢適應了屋裡的黑暗后,才一步步向牆角靠了過去。然而,當楊登科蹲下身來,雙手哆哆嗦嗦探向堆著向校長的詩集和那包錢的牆角時,那裡卻空空如也,什麼也不復存在。楊登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身上大汗淋漓了。他虛脫得不行,彷彿頓時成了一具沒有知覺的乾屍,散發著怪怪的腐味。夜色暗黑得塗了墨水一般,一種天空即將塌下來的恐懼籠罩著整個世界。其實天真能塌下來,那就好了,便什麼都不復存在了。拖著艱難的步履回到家裡,把熟睡中的聶小菊搖醒來,問那堆詩集到哪裡去了,聶小菊卻還懵在鼓裡,不知這麼個時候了,楊登科為什麼會去關心那麼一堆破詩集。當然聶小菊還是把那些詩集的去向告訴了楊登科。這個時候聶小菊還不知道那堆詩集里有一包十五萬元的大錢。這是十幾個小時以前發生的事情。當時聶小菊正在搞衛生,樓下來了收破爛的。收破爛的天天走街串巷,知道一到星期天,學校的老師學生就會打掃衛生,容易收到破銅爛鐵和廢報舊書,於是在門衛那裡打通關節,進得校園,大呼小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