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2)
但聽了楊登科的敘述,董志良還是愣怔了半天,臉上顯出一絲惶惑。他大概沒想到楊登科那十五萬元會弄出個這樣的局面。見董志良沉默著,楊登科鼻頭一緊,泣不成聲道:「董局長啊,我一個普通司機,因為你的栽培,又轉干又提拔,也算是人模狗樣了,可我不但沒能好好報答你,卻給你闖下這麼大的禍,我真是無地自容啊。我自己判刑坐牢是自討的,連累了您,我怎麼擔當得起啊!」林子外的天空一下子陰沉下來。董志良還是沒聲。楊登科側首偷偷看了他一眼,見他臉色越拉越長,趕忙把目光挪開了,用手捶打著自己的腦門,大罵自己不是東西。罵夠了,才試探著問了問董志良,現在還有沒有挽回局面的可能。董志良透過樹叢,望著遠處依稀的山影,沉思良久,才長嘆一聲,說:「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們已經沒有什麼退路了。」楊登科說:「董局長,我反正是木匠戴枷,自己做的,沒話可說,您一定要想個辦法,保護好自己。」董志良又不吭聲了,再度陷入沉思。楊登科真想跪到他前面,央求他原諒自己,說:「老闆您說吧,您要我下油鍋,我也不會眨一下眼睛的。」董志良有些不耐煩了,說:「誰要你下油鍋了?你下了油鍋就能解決問題了?」楊登科再不敢出氣了。秋風起時,林地里的落葉上下翻飛起來。過了好一陣,董志良這才緩了緩語氣,說道:「你那十五萬元暴露了,我那十五萬元也得交出去。交出去事小,不就十五萬元嗎?只是我們恐怕都得到裡面去呆上幾年。」楊登科說:「如果我能替罪,我真願意把您的幾年都攬到我的頭上。」董志良看一眼楊登科,說:「如果要你替罪,你真願意?」從董志良的目光里,楊登科看出他肯定有了主意。舍卒保車四個字又浮現在楊登科腦袋裡。他很認真地說道:「我這可是說的真心話,沒摻一點假。」董志良說:「其實也不是要你替什麼罪,只要你肯跟我配合,這對我們雙方都是有利的。」董志良的話讓楊登科稍稍振作了一下,他說:「老闆您就開句口吧,我一切都聽您的。」董志良說:「我已經想好了,與其我們兩個一起都進去,還不如只進去一個,留一個在外面打點照應,也許還能讓裡面的少吃虧,並提前幾年出來,一切可以重頭開始。你說你是願意進裡面去,還是願意留在外面打照應?」楊登科深深知道,可怕的不是進裡面去,而是進去后外面沒人照應。他就不止一次兩次見過這樣的事,有人判了十年八年,可送進去后,外面有硬關係,不是保外就醫,監外執行,就是立功減刑,提前釋放。只是自己一個小小科級幹部,除了董志良再沒有別的過硬的社會關係,如果讓董志良進去,自己怎麼在外面照應?而董志良已是市委常委,以後不是市委副書記,至少也會是常務副市長,完全具備這樣的實力。何況何場長給的三十萬元是自己經手的,哪有讓董志良代自己受過,進去遭罪的理?楊登科當下表示說:「我非常願意進去,別說還有您在外面照應,即使排除這層因素,我也心甘情願啊。」董志良似乎被楊登科的話打動了,眼眶裡盈滿了熱淚。他抓住楊登科的手,哽咽著說道:「登科我的好兄弟,這一輩子結識了你,真是我的福分。」然後從身上拿出一張銀行龍卡,塞到楊登科手上,說:「這裡有四十五萬元存款,你立即取十五萬元出來,主動交到檢察院去,就說何場長給的三十萬元,你是分兩個地方藏起來的。卡里另外三十萬元,留給你的夫人和孩子,算是我對你們的酬謝,也好消除你的後顧之憂。」看來董志良把什麼都考慮到了。當領導的就是當領導的,不僅泰山崩於前而無懼色,還能走一步看三步,這叫楊登科不得不心悅誠服。手裡拿著龍卡,楊登科忽想起上衣內袋裡還塞著一個微型錄音機,就問心有愧了,責怪自己目光過於短淺,只見樹木,不見森林,不懂得從大處著眼,正確分析判斷事態發展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