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4)
沒有接到的康局長的電話彷彿一隻無形的釣餌,在楊登科眼前晃來晃去的,使得他口乾舌燥,焦渴難忍,卻怎麼也夠不著。
回到司機班,老郭已經走了,楊登科屁股往椅子里一擱,哪裡也不去,支楞起耳朵,專心聽著外面的動靜,巴望康局長的車快點回來。
單位的車進出時,別人要看到車子才知道哪台車是哪台車,當司機的只要聽聽聲音就分辨得一清二楚。
一直等到下班,康局長還是沒回來。楊登科只好出了司機班。一打聽,才知道康局長出差去了。
也不知去哪裡出差,什麼時候能回來。機關里有些規矩,不一定要成文,但大家都能自覺遵守,默契得很。
比如這出差的事就是如此,一般幹部職工出差得科長主任同意,科長主任出差得分管副局長同意,副局長出差得局長親自同意,局長是一把手,在單位里是至高無上的,他要出差,自然用不著任何人來同意,出門之前能跟局裡人說聲他要出差,已經算是非常民主了,至於要到哪裡去,去多久,做部下的誰都不會放半個屁。
楊登科後悔得要死,早知如此,從城西派出所出來時就該打個的或坐個出租摩托,能早點回到局裡,康局長也許還沒走。
楊登科的心就懸在了那裡。幾天來食不甘睡不穩,心裡像是貓抓著一樣。
白天在司機班裡,注意力全在窗邊的電話機上。只要電話鈴一響,他就以為是康局長打來的,比任何人都反應快,一個鯉魚打挺,最先把話筒搶到手上。
手機平時是掛在腰上的,現在一刻不停地抓在手裡,並且把鈴聲調到最高音量,怕響鈴時聽不見。
有時老郭跟他說話,他有一句沒一句地應和著,也是牛頭不對馬嘴。刁大義把他拖到牌桌上,老出錯,該出紅桃出了黑桃,該出大鬼出了二王,誰跟他是對家,誰的鈔票就要倒霉。
回到家裡也死死守在電話機旁,彷彿電話機會忽然長了翅膀飛走似的。
聶小菊和楊聶說話大聲了點,他就發脾氣,生怕來了電話聽不到。電視也沒心思看了,周末楊聶要看體育節目,聲音稍稍高了點,他就黑著一張臉,過去把音量調小,嚇得楊聶再不敢看電視,跑到自己房裡看卡通書去了。
夜裡睡下了,手機也是開著的,就放在枕邊。半夜突然驚醒,像電影里的地下工作者那樣,第一個動作就是猛地將手伸到枕邊,像抓手槍一樣猛地把手機撈到手上,看是否耽誤了康局長的電話。
然而自始至終,楊登科也沒接到過康局長的電話。有時楊登科實在是熬不住了,就大著膽子去撥康局長的手機。
號子撥完后,他又猶豫起來,既希望撥通,好聽到康局長那動聽的聲音,又非常害怕撥通,擔心康局長一不高興,壞了大事。
幸好打了兩次都沒通,這樣楊登科沒什麼想法了,一門心思等待康局長打電話給自己。
好不容易捱到周末,康局長終於出差回來了。那一陣楊登科正坐在司機班裡盯著電話機出神,忽聽有小車進了農業局,他耳朵一支,就聽出是那部紅旗牌小車了。
楊登科真是喜出望外,騰地一立身子,提腿就往外跑,竟將屁股下的椅子帶翻在地。
楊登科沒聽錯,正是那部紅旗車。卻沒看見康局長,楊登科大失所望。
走近剛下車的胡國干,問康局長在哪裡,胡國干斜他一眼,揶揄道:「你是市長還是書記?康局長在哪裡你也要關心?你搞清楚自己在哪裡就行了。」楊登科也不生氣,低聲下氣道:「你小氣什麼?康局長是你的局長,同時也是我們全局幹部職工的局長,他天天由你關心著,我們關心一下也是應該的嘛。」胡國干斜楊登科一眼,然後搖著手上紅旗車的鑰匙,神氣活現道:「想關心康局長還不容易得很?你把這車的鑰匙拿去就行了?」楊登科說:「國干老弟,你這不是挖苦我么?現在我想開開破麵包都開不著,哪敢有這等奢望?」楊登科的話大概讓胡國干起了同情心,他這才緩下語氣,說:「告訴你吧,康局長今天不回局裡了,有事明天再找他,估計明天他會在局裡上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