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九十二章
看著夏啾啾那小心翼翼又暗自竊喜的模樣,楊薇一口氣不上不下,最後擺了擺手,「算了算了,我和你計較什麼,走了啊。」
楊薇把江淮安說得那麼兇猛,夏啾啾卻完全沒看出來。江淮安再忙,每天晚上下了晚自習,也是要送著夏啾啾出校門的。雖然就是從教室到校門口短短一小節路,江淮安卻總能走得又漫又長。
他喜歡拉著她的手,就算是在學校里,他也從來沒格忌諱。兩家家長允許之後,每天他都在教室門口等著夏啾啾,然後背著夏啾啾的書包,大大方方拉著夏啾啾往外走去。
燈火下的少年歡喜又驕傲,怕全世界少了一個人知道他們兩談戀愛了,巴不得見誰都拉著手炫耀。一時間單身狗都繞著他們走,就怕迎面一盆狗糧砸臉上。
媽的,臉疼。
夏啾啾很喜歡這種感覺,看著這個人像獻寶一樣讓全世界看到自己,她就覺得內心盈滿了一種小小的喜悅。於是每一次又害羞,又高興。
高三開始沒多久之後,夏啾啾作為藝術生就開始了集訓,在學校的時間就少了很多。於是江淮安就從每天見到夏啾啾,變成了每周見到夏啾啾。隔了好久才見到女朋友的少年眼冒綠光,如狼似虎,以至於每次夏啾啾都要和他約法三章。
首先,只能親一下。
其次,只能親30s。
好吧,如果考得好,那就多親幾下。
美色當頭,江淮安已經完全失去了作為正常人的生活狀態,用楊薇來的話來說,他對學習仿若吸毒——興奮!激情!狂熱!
江淮安不好意思告訴別人,每次想到只要考得好以後就能多親親夏啾啾,他就感覺渾身充滿了力量!
這種狀態下的江淮安有種勢不可擋的氣質,第一次高三模擬聯考就拿下了全市第十,一中第一。南城的教育水平在全省偏高,一般全市第十也就穩在了全省前五十的範圍里。
這樣的好消息一中趕緊打電話給了江家報喜,江言得到消息的時候,江春水昏昏欲睡,江言手機響起來的時候他看了一眼江言的手機,心裡有了數,等江春水掛了電話,沙啞著聲音慢慢道:「是不是淮安這次的成績考得好?」
「嗯。」江言點了點頭:「考得不錯,拿全校第一了呢。」
「他不是經常拿嗎?」江春水輕輕咳嗽:「這有什麼好報喜的?」
「畢竟是第一次全市模考。」
江春水說話很虛弱,江言從旁邊拿了葯過來給他:「爸爸,吃藥吧。」
江春水在江言的服侍下吃了葯,吃下藥后,他艱難道:「晚上把全家子都叫過來,吃頓飯吧。」
江言應了聲,正要去打電話,就聽江春水道:「讓江懷南別來。」
江言愣了愣,最後還是點頭,去打了電話。
接到電話時江淮安正在做題,他下意識想拒絕,最近幾乎所有的活動,出了夏啾啾他都選擇了拒絕,然而想到江春水的身體,他還是應了下來。
江春水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了,少見一面是一面。
江淮安請了晚上的晚自習,回到了江家,進門之後,發現家裡所有人都在,唯獨江懷南不在。江淮安有些奇怪,下意識道:「江懷南呢?」
「你先坐。」
江春水抬手指了指邊上的位置,江淮安心裡咯噔一下,便知道今天不是一頓晚飯這麼簡單了。
他按照江春水說的坐下,江春水咳嗽了幾聲,隨後道:「這次過來,是想和你們商量一下後事……」
「爸!」江瀾一聽這話就著急了:「你這是說些什麼……」
「早就該說的。」江春水擺了擺手:「我這身體,我清楚。」
江瀾愣了愣,最後抿了抿唇,終於還是沒有說話,江春水抬眼看了三個子女一圈,慢慢道:「我名下的財產,我都做了分配,按著以前我說過的,江氏集團名下百分之三的股份分給小瀾,外加居心湖那邊的兩套別墅和明新、億佳這兩個子公司,以及三億現金。」
江瀾沒說話,她垂著頭,眼睛紅紅的。
她嫁的人家本也不錯,她自己在夫家經營這麼多年,這些錢對她來說也並沒有那麼重要。江春水執意要給她這一部分,也不過是為了證明她雖然是女兒,但也是江家的人。這份關愛江瀾明白,所以心裡越發難受起來。
江春水安排了江瀾的,又轉頭同江言道:「阿言這些年也幫著家裡打理了很多事,如今你手下有多少東西,那就拿多少東西吧。」
「爸……」江言哽咽出聲:「我不用的……」
「該是你的,我一樣不會少。」
江春水輕咳了兩聲,然而剩下一句話,江言卻也明白,不該是你的,你也不要爭。
說完了江言的,江春水轉頭看向江城。
「你……」
江城抿著唇,沒有說話,江春水看著他,好久后,嘆了口氣道:「我早些就想將家業交給你,但你對許青青那女人的態度讓我實在沒法放心。你名下的東西還是你的,至於江家的東西……淮安今年也十八歲了,十八歲之後,我便將財產全都給他,你沒意見吧?」
江城愣了愣,片刻后,他張了張口道:「可是懷南……」
「你名下的,你可以全部給他。」
江春水喘了口氣,如果在他精氣神還好的時候,或許早就已經跳起來罵江城了,可他如今罵不動了,虛弱著聲音,慢慢道:「我和你吵了十幾年,許青青那個女人我不會認,江懷南我也不會認。當年我說過,你要是執意和淮安他媽離婚娶許青青,那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她既然愛你,想必不會眼紅這些。你疼愛他們母子,我管不了了,可是我手裡的東西,他們一根毛都別想碰到。就他們兩這不成器的東西,交到他們手裡,也是浪費。」
聽了這話,江城似乎是想要說什麼,然而出口之前,他卻下意識看了一眼江淮安。江淮安察覺到他的目光,他沒有說話,垂下眼眸,看著地面。
江城明了了江淮安的態度,嘆了口氣,便就在這時,外面傳來高跟鞋噠噠的響聲,隨後就聽許青青的急促的聲音從傳了進來:「爸,處理後事這麼重要的事,您怎麼都不讓人通知我一聲?!」
說著,許青青就從外面轉了進來。
她看上去憔悴了許多,穿著旗袍倍感纖弱,江懷南跟在她身後,似乎很是羞愧的模樣,整個頭快低到遞上去。
許青青看著江春水,含著眼淚道:「不知道爸爸打算如何安置我和懷南?」
「別叫我爸,」江春水似乎是累了,眯著眼道:「我就江瀾一個女兒。」
「江城,」許青青看向江城,紅著眼睛:「你說。」
江城垂著頭,小聲道:「我名下的財產,可以都是懷南的。」
「那江淮安呢?!」
江城沒有說話,許青青提了聲音:「之前說給你的江氏集團40%的股份這些都不作數了嗎?!」
「你別鬧了。」
江城低著頭,有些尷尬,許青青見江城沒了反應,便朝著江春水衝過去,猛地跪了下去,嚎哭出聲:「爸,你不能這樣不公平的啊。同樣都是孫子,你怎麼能偏心成這樣啊?!」
「雖然都是孫子,但是他們母親不一樣,」江春水終於開口,虛弱出聲:「你自己做的孽,就要自己償。許青青,你什麼出身自己怕是忘了,江城名下的財產還不夠填你的心嗎?」
「我什麼出身……」
許青青愣了愣,片刻后,她大笑出聲來:「是是是,我許青青出身低賤,一輩子入不得您老的眼。但是也不知道您老是多高風亮節,您瞧不上我,可您的兒子不還是娶了我嗎?」
許青青也不再裝可憐了,從地上站起來,狠狠盯著江春水:「您江家門檻高,我們這些人不入流就不該進,可是江春水,您攔了一輩子,我不還是來了嗎?知道為什麼我嫁給你兒子嗎?知道為什麼你老婆這麼早就去了嗎?知道為什麼您大兒子死得早嗎?」
「因為你作孽!」
許青青猛地提高了聲音:「你這個老王八蛋作孽太多,報應……」
「許青青!」
江瀾猛地跳起來,一把推在許青青身上:「你胡說八道什麼!」
「我胡說八道?」許青青冷笑:「我怎麼胡說八道了?他說我下三濫,他自己就沒碰過我們這樣的?他說懷南不夠格,他自己就沒幾個私生子?他……」
「滾出去……」江瀾打斷她,顫抖著聲:「你給我滾出去……」
「爸!」
江瀾話沒說完,就聽見江言一聲驚叫,大家這才發現,江春水呼吸已經急促了起來,江言趕緊將江春水放到地上,江淮安立刻撥打了120,兵荒馬亂一陣子后,江春水進了醫院,這才安穩下來。
等出了病房,江城轉過頭去,便朝著許青青吼出聲來:「你滿意了吧?!我爸進了ICU,你心滿意足了?!」
「是啊,」許青青冷笑:「他要是死了,我更是要回去大吃大喝,慶祝一番。」
「許青青!」
江城提了聲音,他獃獃看著面前面目全非的女人,好半天才慢慢反應過來:「你怎麼變成了這樣?」
「是他先偏心的。」
許青青將頭髮挽在耳後,沒見絲毫愧疚,平靜道:「當年是他逼著咱們分手,我成了你情人,等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嫁給了你,他卻一直不肯正眼看我。」
「他欺我辱我,我都可以忍,現在他怎麼對懷南的?!」
許青青猛地抬頭:「不患寡而患不均,江城你捫心自問,這麼對懷南公平嗎?!」
江城被許青青問得啞口無聲,江淮安從病房裡走出來,看見對峙的夫妻,聽見這話,他輕輕一笑:「你問江城公不公平,你問過我媽公平嗎?」
「許青青,我不知道當年我爺爺對你做了什麼,可是我問你,他是怎麼逼你的,他用不法手段了?他人身囚禁了?如果他把你關了起來,那我給你道歉,你馬上去警局報案起訴,早能把我爺爺關很多年。你倒是和我說,他到底怎麼逼你和江城了?」
看過江春水對夏啾啾做的事,對於江春水的手段,江淮安有了大致的了解。他靠在門邊,雙手環在胸前:「我不問你們到底怎麼分開,這對我來說一點都不重要,問題是你們自己的愛情,為什麼要拉扯上我媽?」
「許青青我媽怎麼死的你不明白?你心裡就沒有半分愧疚?我媽癌症晚期的時候,就那麼一點時間了,」江淮安啞著聲音:「你,江城,你們都沒有想過她。你拉著她丈夫,沉浸在你的愛情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這是別人丈夫啊?!」
「可是我先認識你爸的!」
「但和江城結婚的是我媽,你就是小三你還不清楚嗎?!」
江淮安暴怒出聲:「難道這麼多年你他媽還以為自己是真愛?!一個結了婚一個偷偷摸摸躲躲藏藏,你乾的是什麼事兒你他媽自己心裡沒點數?」
許青青被他吼得愣住,江淮安指著她的鼻尖:「這事兒不怪你一個人,我恨的也不是你一個人,我最恨的是他,」江淮安將手指向江城,江城僵住了身子,江淮安目光盯著許青青:「可是,這不代表你沒錯。你和誰都能講公平,但在我面前,你不配。你欠了我一個媽,你欠了我一條命。」
許青青看著江淮安,張了張口,卻是什麼都沒說出來。旁邊江懷南靠在牆上,他一直低著頭,聽著這些人爭吵。
他覺得自己彷彿是多餘的,他不知道自己站在這裡幹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
江淮安目光從許青青臉上挪走,抬頭看向一旁低著頭的江懷南,他也不知道怎麼,可能是同病相憐想起了當初的自己,又或許是驟然想起了那一聲不情不願又飽含熱情的「大哥」。他走上前去,同江懷南道:「你跟我走。」
江懷南沒有任何反抗,就老老實實跟在他身後,跟著他走了出去。
兩人上了陽台,從醫院樓頂上眺望這個城市。
江懷南從包里拿出煙來,遞了一根給江淮安,江淮安瞟了他一眼:「我不抽,你也別抽,我不喜歡吸二手煙。」
「哦。」江懷南把煙收了起來,垂下頭去。
兩個人沉默著不說話,許久后,江淮安突然開口道:「什麼感覺?」
「什麼什麼感覺?」
江懷南有些不明白,但問出來之後,他突然又明白了江淮安是在問什麼。
他在問他,面臨這一切,是什麼感覺。
煙沒有點燃,在江懷南手裡打著轉。
他眺望著遠方,卻是莫名其妙問了句:「你當年總和老爸吵架的時候,是什麼感覺?」
不等江淮安回答,他自己就解答了:「是不是覺得自己挺多餘的?」
「我、爸爸、我媽,我們三個人組成了一個家庭,你就旁觀著,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多餘?」
「其實不是你這麼覺得,很多時候我也這麼感覺。咱們不是一個媽生的,大概這輩子都當不了親兄弟。你和老爸說話,我就覺得自己是多餘的,老爸對你和我感覺完全不一樣,我以前總覺得他對你好,所以我特別嫉妒。」
「對我好?」江淮安嘲諷笑開,江懷南目光落到他臉上:「你不知道,他對你有多大的期望。同樣是考試,我不管考多少分,他都只會說『好好好』,可是你就不一樣,你考多少分,他都覺得這不是你的水平。」
「你該是什麼水平?」江懷南勾起嘴角,眼裡帶了嘲諷:「江懷南什麼水平都正常,江淮安那就該是天之驕子,只考個普通成績,怎麼行啊?」
「你應該是他的驕傲,可我不是。他從來不敢在外面吹噓我,或者誇讚我。我一開始不懂,後來慢慢明白了原因。」
「我媽是個小三。」他平靜開口,「你沒說錯,她是個小三,而我是個小三的兒子。」
「你是江家的孫子,我不是。你是江城正大光明的兒子,我和個私生子,也沒有太大的區別。」
「我以前特別喜歡找你麻煩,一方面是因為嫉妒,另一方面,」江懷南抬手摸了一把頭髮,想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卻啞了嗓子:「我想證明,我比你重要。」
「只有在找你麻煩的時候,我能找到一點安全感。」
「那你的安全感真微薄。」江淮安平靜出聲,江懷南笑了笑:「後來我發現,你這個人其實真的不錯。我對你這麼差,老爸打我的時候,你也能將心比心罵他。有時候我會想,其實你當哥哥,也是不錯的吧。」
江淮安沒說話,和江懷南針鋒相對慣了,面對這樣驟然而來的好意,他有些不知所措。
江懷南看著遠方,繼續說著:「我沒想過要爭什麼,也沒想過要搶什麼。我媽帶著我來的時候,我也覺得尷尬。可是這麼□□裸聽著我不是江家人,覺得我和你不一樣,我心裡……」
江懷南頓了頓,似乎是在尋找一個合適的形容詞,好半天,卻也只是說了句:「挺茫然,也挺難過的。」
「我從來不是江家人,從來當不上。我不明白為什麼,不是我選擇的出生,可是我又要註定背負。你們都在談公平,我媽說江春水對她不公平,你說我媽和老爸對你媽和你不公平,可我呢?我又公平?」
江懷南苦笑了一下,沒有再多說什麼。
江淮安看著江懷南的側臉,一年時間,江懷南似乎長高了甚多,神色也帶了過去沒有的成熟。江淮安靜靜看著,片刻后,他突然抬起手,搭在了江懷南肩膀上,笑著道:「兄弟,錢並不重要。」
「那是你有錢。」
江懷南翻了個白眼,往下一指:「你問問那些街上乞丐,錢重不重要?」
「行吧,」江淮安露出無奈的神色:「那這樣,咱們家的財產,不靠分,靠掙。如果這次高考,我考上了清華,這份財產就是我掙的。如果我考不上清華,就等你考,你考上了,財產就是你的,你沒考上,咱們倆就看誰考的名次高,就是誰的。你看怎麼樣?」
「你腦子有病吧?」
江懷南愣了愣,有些不理解江淮安為什麼要提出這個要求。江淮安撐著下巴瞧他:「我就問你答不答應吧。」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江淮安想了想,語重心長道:「這就是一個哥哥的愛啊。」
江懷南確定了,江淮安腦子有坑。
他目光複雜看著江淮安,江淮安扭過頭去,慢慢道:「上一輩是上一輩的事兒,這一輩子,只要你別學你媽,好好做人,那你就是我弟弟。」
「但是在我這裡,有我這裡的規矩。東西不能白白的拿,都要靠自己努力自己爭。你要當我弟,就得答應我。」
「行吧……」
江懷南彆扭開口:「就這樣了,隨便吧。」
江淮安笑了笑,沒多話。
和江懷南聊了會兒天,大家該去休息的就都去休息了,就留下江淮安和江言給江春水守夜。
本來也輪不到江淮安做這些,可是江淮安不放心江春水,也就留了下來。好在江春水情況基本穩定,沒什麼大礙,江淮安也還算安心。
夏啾啾集訓畫完畫,給就江淮安發了信息,江淮安瞧見夏啾啾的信息,立刻給夏啾啾回了電話。
夏啾啾有些詫異:「你沒在自習啊?」
「沒。」聽著夏啾啾的聲音,江淮安就覺得心裡平靜下來,他靠在醫院長廊的牆上,低著頭笑:「在醫院呢。」
「你怎麼了?」
夏啾啾有些緊張,江淮安忙安撫她:「沒怎麼,是我爺爺的事兒。」
江淮安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夏啾啾聽得目瞪口呆的,好半天她才反應過來:「你怎麼想的啊?」
「就覺得,江懷南吧……」江淮安想了想:「也怪可憐的。」
「而且,」江淮安聲音突然明亮起來:「區區清華嘛,我考得上的呀。」
聽到這話,夏啾啾嚴肅道:「不要驕傲自滿,掉以輕心。」
「行啦行啦,」江淮安聲音軟下來:「我逗你玩呢,你想不想我?」
「不想。」
夏啾啾立刻否認。江淮安輕笑:「小騙子。」
「你怎麼這麼盲目自信啊?」
「我這不是自信。」江淮安聽見夏啾啾不開心,想象著小姑娘氣鼓鼓的樣子,便覺得有些好笑:「我這是對世界充滿希望。」
「唉唉我不管你這些,」夏啾啾覺得再和他多說就要被洗腦了,趕緊道:「反正你要好好學習,知不知道?要是考不上清華,你就不要來見我。」
這可嚴重了。
江淮安趕緊嚴肅了聲音,彷彿士兵面對長官一樣:「明白,我保證完成任務。」
夏啾啾聽著好笑:「你怎麼都沒格正經時候的?」
「我有的呀,」江淮安趕忙開口,夏啾啾有些疑惑:「什麼時候?」
江淮安壓低了聲音,小聲回答:「就親你的時候呀。」
血氣猛地湧上來,夏啾啾漲紅了臉:「你這個人……」
「別害羞別害羞,」江淮安隔著電話耍無賴:「你一害羞我就想親你。」
夏啾啾:「……」
真的是流氓到沒誰了。
夏啾啾沉默下去,給了江淮安思索的空間。
這一天兵荒馬亂,他在電話里,就這麼平靜聽著夏啾啾的呼吸聲,就覺得什麼都好了。
很安穩。
很溫和。
「夏啾啾,」他慢慢開口:「謝謝你啊。」
「嗯?」
夏啾啾有些疑惑。
「其實以前,我是想過報復江城、許青青還有江懷南的。」
江淮安垂下眼眸,說著自己年少的內心:「那時候我恨他們,討厭他們,覺得我人生所有的不幸都是他們帶來,我媽的不幸也是他們帶來的,所以我要報復他們。」
「我被仇恨蒙住了眼睛,太多年。我有無數次想過,如果當年他們沒在一起,我媽是不是就不會死。」
夏啾啾靜靜聽著,她從江淮安言語里聽出了稍有的脆弱和茫然,他靠著牆,感嘆出聲:「我以前每次都會告訴自己,對,都怪他們。我人生所有的悲劇,都源於他們。可是今天我去想了,我卻想起了很多細節。」
「我爸媽早就離婚了,在很久以前。」江淮安聲音平靜:「他們的離婚協議不是在我知道他們離婚那年寫的,他們離婚了很久,但是兩人都沒有說,只是為了我一直假裝在一起。」
「我媽最後走到自殺,也不僅僅是因為他的背叛。她太疼太絕望了,是疼痛和生活一點點逼死了她。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怨恨江城,我甚至於不知道她對他的感情到底是怎樣的。他們兩的婚姻不是開始於愛情,而他們又太擅長於偽裝,我甚至不知道,我母親到底有沒有愛過他。」
「只是不管怎麼樣,背叛是真的。」
江淮安低下聲去:「我不會原諒他,也不能原諒他。」
「嗯。」夏啾啾輕輕應了一聲:「不管怎樣,我都支持你。」
「我以為我會這麼在仇恨里過一輩子,可是今天我突然發現,夏啾啾,」江淮安微笑:「我不恨他們了。」
「我不但不恨他們,我還從每一個人身上,看到了善和愛。」
「我覺得全世界愛著我,」江淮安笑出聲來:「我不知道這份變化源於哪裡,這份變化太錯不及防了,所以我就想啊,為什麼我會覺得全世界愛著我呢?為什麼我會突然覺得整個世界如此可愛呢?我左思右想,我覺得吧……」
「夏啾啾,」他聲音輕和:「愛一個人,被一個人愛,真的會改變全世界的。」
至少,能改變你的世界。
夏啾啾聽著,她靠在床上,畫著畫的筆尖微微頓住。
畫面上是一個少年,他坐在窗戶邊上,低頭寫著卷子。
這是她這一年最常看見的江淮安,當她沒有集訓的時候,她每次抬頭,都能看見對面窗戶邊上的少年。
他做事很專註,但是她盯著他看久了,他也會察覺,然後他就會抬起頭,看向她的方向,注意到她的目光,他就微微一笑。
於是整個世界都變得明亮溫和起來。
夏啾啾握著手機,看著畫面上的江淮安,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有種錯覺,畫面上的江淮安,或許會在某一刻慢慢抬頭,然後對她露出笑容。
那笑容沒有半點陰霾不安,和江淮安描述的這個對世界充滿了恨意的少年截然不同。
夏啾啾看著畫面,好久好久,終於出聲。
「江淮安,」她聲音平靜:「我愛你。」
愛你的笑容,愛你的寬容,愛你的溫暖,愛你的陽光。
願我的愛傳進你心裡,驅逐黑暗,得見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