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美人計〖07〗
第200章
祈天宮建造之初想來也是十分氣派豪華,只不過如今幾百年過去,沒有後續修葺,也沒有大量的奴僕侍者,這裡的肅穆仍在,豪華卻減,更多了一種古樸寂寥之感。
空著的亭台樓閣很多,倪胭可任選居住。她選了又選,最後選了一處很簡單的小竹屋。小竹屋搭建在鬱鬱蔥蔥竹林盡頭,通體由竹子搭建,再由嫩竹鋪路,一片綠色。
這裡本來是扶闕前些年的棋室,近些年一直空著。
扶闕聽聞倪胭選了這一處,倒也允了。
「你們國師大人平時和誰下棋?」倪胭坐在青竹達成的屋前台,懶懶垂著兩條腿,青色的裙擺堆在竹台上,和嫩竹的顏色融在一起。
小童搖頭晃腦:「國師大人棋藝精湛,天下無可與之對弈者。大人便自己與自己下棋。」
這小童說起話來總是搖頭晃腦,倪胭好笑地敲了敲小童的腦袋瓜兒。
小童警惕地向後退了一步,瞪圓了眼睛。他用手指著倪胭,想了半天不知道怎麼稱呼倪胭,最後只好用了「你」。
倪胭的身份的確特殊,胥青燁稱她為神女,更是直言不敢娶她,彷如娶了神女是對神女的玷辱,所以天下皆知她得聖寵,卻無名分。
「你、你這是做什麼?怎能隨意敲我的頭。」
「因為你可愛啊。你又不是四大皆空的小和尚,難道還怕女人不成。」倪胭懶懶向後仰躺著,枕著自己的手。清風吹拂她的輕紗袖,青色的輕紗吹在她的臉上,將她的視線遮得蒙了一層縹緲。那天上輕快流走的雲啊,都變得好看了許多。
小童古怪地盯著倪胭看了一會兒,結結巴巴地問:「你、你真的是從天上來的神、神女?」
倪胭將吹拂在臉頰上的輕紗袖拂開,眯著眼睛望著九天雲霄,漫不經心地說:「對啊,的確是從九天之上下來的。」
小童又問:「那你為什麼要來人間?」
倪胭笑笑,沒說話。
小童在竹台下立了一會兒,見倪胭不理他了,他便說:「我把你安頓在這裡算完成了任務,我走了。」
「誒,」倪胭側過臉,朝他招了招手,「你可能給我尋一把琴來解悶?」
「好說。國師大人擅音律,宮中好些大人親手做的琴,我去給你尋一把來。」小童轉身就跑,一邊跑一邊扶著頭頂的帽子,搖搖晃晃的小身影隱在竹林深處。
倪胭自然不是隨意挑了這一處。她目光移動,望向遠處的占星台,這裡距離占星台的距離不遠不近,剛剛好。
倪胭輕輕勾起嘴角。
忽想起小童剛剛的問題,倪胭臉上的笑慢慢淡去。她重新眯起眼睛望著湛藍的天空。今日有風,吹得天上的雲躲難似地逃跑。
她忽然想起幾萬年前那個懵懂的自己,無聊的時候偷了神尊的法器追打流雲,嚇得她們四散逃離,跑去神尊面前告她的狀。
後來么……
倪胭搖搖頭,不太記得了。
本就喝過孟婆湯,即使後來憶起前世,卻又扔了珍珠心,從此便只能一邊走一邊忘,太多的人和事,時間一久,她都不太記得了。
·
月夜,清風,美人,還有琴。
扶闕立於占星台,蹙眉不展。那絲絲縷縷的琴聲無孔不入而來。他擅音律,世間名曲大抵都知曉。即使未曾聽過的韻律,聽個開頭便也猜得到後續音律走向。
然而此時傳來的音律……
還不待他細細琢磨,彈了一半的曲子忽然停歇,換上了另一首曲子。
夜夜觀星是他的習慣,然而最近每一夜他來到占星台總是能聽見若隱若現的琴音。撫琴便也罷了,偏偏每一首曲子都是殘缺的。像是即興彈奏,高.潮時任性掐斷,忽然換了調子。
真任性。
在曲子又一次憑空終止換了另一首時,扶闕終於走到高台一側,望向竹林的方向。占星台是整個祈天宮最高處,幾乎可以俯瞰祈天宮的全景。
在竹屋旁邊原本是一大片空地,倪胭來了之後傳消息給胥青燁,讓他派人在空地處打造了一處蓮花池。到底是陛下下令,不過三天時間,蓮花池便挖好。又引良種,荷葉鋪滿水面,碧綠的荷葉隨風而動,池水也跟著波光瀲灧。
一片綠意的竹屋屋檐下垂著兩盞八角宮燈,在輕風下微微吹動,投到竹台上的淺白光影也跟著晃動。竹台上青色的竹葉鋪地,古琴安靜地放在那裡,卻並不見倪胭的身影。
人呢?
明明前一刻琴聲還未歇。
扶闕詫異地搜尋。
下一瞬,忽然一道破水聲。倪胭從荷花池中起身,帶起的水珠兒在月光下泛著溫柔的光影。
月光下,她的身體美到無暇。
扶闕微怔,迅速收回視線。他垂首,望著攤開的手掌,三枚銅錢安靜地躺在他的手中。憶起卦中讖言,扶闕眉峰緊皺。
夜深人靜,不宜相見,唯明日再糾。
倪胭望向高台上扶闕轉身的背影,眼尾勾勒出一道近乎妖惑的嫵媚。
·
第二日午後,扶闕踩著一地的竹葉來到竹屋處。明明他走來時還聽到了琴聲,可到了竹屋前卻又沒見到倪胭的身影。
扶闕垂下眼略思慮片刻,微微一笑。他彎下腰,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輕輕撥出幾道音。
水聲在他身後響起。
倪胭在池水中探出頭,池水沒過她的胸口,身上的青色輕紗霓裳裙緊貼在身上,三千烏髮旖旎鋪於水面。
「國師大人今日怎麼過來了?」她的聲音是嫵媚的,卻又含著早已料到的笑意。
扶闕轉身,行至荷花池旁,席地而坐,望著水中的倪胭,微笑道:「來解惑。」
倪胭游至池邊,將手搭在池邊的青磚上,微微仰著頭含笑望著國師,問:「國師大人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來我這裡解什麼惑?」
「卦象中所言你的確來自神界。」扶闕平靜開口。
倪胭倒是有些驚訝。
她嬌笑一聲,道:「國師大人好本事。」
她濕漉漉的手攥起扶闕寬大的衣袖,用指腹上的水打濕扶闕衣袖邊的八卦暗紋。她像是忽然之間對這八卦紋路十分感興趣,好奇地把玩,漫不經心地詢問:「看來國師大人的確為我佔了一卦。就是不知卦中還說了什麼?」
扶闕略顯猶豫,有些不知該如何開口。
倪胭將手撐在扶闕膝頭起身,隨意坐在他身旁,雙足垂於水中。她全身濕透了,卻渾不在意,微微偏著頭,將濕漉漉的長發攏到一側,輕輕擰著發間水。她含笑望向扶闕,開口詢問:「難不成卦象竟然讓國師大人難以啟齒?讓我猜猜看,是不是說我紅顏禍水,又禍國的意思?」
「國勢興衰又豈是一女子能左右,不過在胥國的國勢中你的確是至關重要一棋。」扶闕語氣雖淡,眉心卻皺。
倪胭將手肘搭在扶闕的肩上,近距離地湊近他,媚眼如絲:「所以這就是國師大人從陛下身邊把我騙過來的原因?」
水珠兒從她腕處跌落下來,一滴一滴滴落在扶闕胸前雪白的衣袍上,逐漸將其打濕。
「不。」
扶闕終於轉過頭來近在咫尺地望著倪胭這張近乎妖孽的臉,緩緩道:「卦象中還言,我與你有橫跨萬年的奇緣。所有修行,成也唯灧,敗也唯灧。」
扶闕冷靜地審視著倪胭的臉,微頓,又言:「所以我把你接過來瞧瞧。」
「萬年?」倪胭嬌笑著將手指抵在扶闕唇前,「我倒是還有幾萬年可活,你卻活不了那麼久。」
她起身在午後暖洋洋的日光下轉了個圈兒。身上的輕紗裙仍舊濕著,黏在玲瓏畢現的身段上,不甚舒服。她隨手解開系帶,將身上的衣物輕輕一拋,拋到竹間,被輕風吹拂晾曬。而她則是打了個哈欠,隨意躺在荷花池旁的青磚上,在烤人的陽光下舒服地合上眼睛。
扶闕一直注視著她的動作,見她合上眼睛之後竟真的呼吸勻稱,像是睡著了。扶闕漆黑沉靜的眸中終於浮現一抹詫異。
昨夜後半夜下了雨,空氣中有淡淡的新筍破土的青草味兒。
扶闕起身,踩著被風吹拂過來的一地竹葉,一邊走,一邊解下身上雪白的廣袖寬袍,經過倪胭身邊時,目不斜視,隨意將寬袍搭在倪胭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