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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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寒煙看得出薛掌柜的心理狀態比較淡定,接著又問:「在清溪道長身亡期間,你在房裡吃東西了么?」

薛掌柜愣住,不太明白趙寒煙為何會問這種問題,但還是在疑惑中解答了。

「沒吃,在看書。」

薛掌柜心聲:問吃什麼做甚?莫非是根據線索,發現兇手身上沾了什麼吃的東西?

趙寒煙接著追問了幾句他愛吃什麼素菜肉菜之類的問題,薛掌柜再一次不解地看一眼趙寒煙,一一作答。

薛掌柜心聲:太奇怪了,人死了,他不去查兇手,反問這些問題作甚?莫非想聲東擊西,在出其不意下尋找破綻?但他為何一遍又一遍地問我愛吃什麼,而沒有多問李三和謝安,更懷疑我?

薛掌柜眼珠一動,對趙寒煙禮貌微笑道:「趙差爺大可不必在我身上花費工夫,我不是兇手,從來了這紫煙觀,除了還願,便是賞花看景,在屋內看書。今天本該輪到紫煙道長給我做法,卻是不行了,連清溪道長也身亡了,看來只能等白雲長老出關再說。」

「白雲長老?」趙寒煙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人。

「是紫煙道長的三師弟。當年他們三位師兄弟一同建了這紫煙觀,有十載了,一點點壯大,才有了而今這坐香火興旺的大觀。」薛掌柜介紹道。

趙寒煙點了點頭,多謝薛掌柜的告知。雖然薛掌柜的心聲已經透露出他並非為殺人兇手,但趙寒煙還是覺得薛掌柜這人有些奇怪,不像是普通的商人,所以在心裡仍然對他有所保留。

趙寒煙和白玉堂隨後招來觀內詢問有關白雲長老的事情。

東林道:「在觀後面小瀑布上的茅廬里住,平常不許任何人打擾。紫煙道長身故,清溪道長也不許我們去告知,說要是耽誤了白雲長老成仙我們都是罪人。清溪道長剛剛出事後,大家一直忙活,也就忘了提。」

白玉堂打發走東林,對趙寒煙道:「雖說你觀心,需要聲東擊西,趁人不備,但你偏愛問別人愛吃什麼。」

「別忘了,我就是廚子,當然很關心大家愛吃什麼。」

趙寒煙她知道自己這種反常的問話方式,次數多了很容易讓太過聰明的白玉堂看出端倪。

所以當下提出兵分兩路,請白玉堂去找白雲長老,她則去繼續審問其他人。

白玉堂應承,立刻帶人去了。

紫煙觀內道士約有二百餘人,趙寒煙絕不可能一個一個去送飯問話。她還是比較相信眼見為真,當時同她一起下山,參與救火的那些道士們,應該都沒有作案時間。

當時的道觀內,除了看門的小道童外,就只剩下包括西林在內的十一名道士留在道觀內,這十一人的嫌疑比較大一些。

他們是互相作證,清溪道長倒栽魚缸溺水的死亡這種方式,也剛好並不像是一人能完成的作案手法。

十一名道士中,有五名道士聲稱當時在菜田內忙著收菜,因為菜田離道觀有些距離,所以他們並沒有聽到救火的消息。西林和另外五名道士則因聽說道觀外有情況,鎮守在藏書閣。

紫煙觀內有個據說很被覬覦的寶貝,叫夜光紫煙鼎。為紫煙道士做法時所用的最為靈驗的法器,說是就因這個東西遭了嫉妒,所以常有賊人前來偷盜,這也是紫煙道長為何要在河兩岸種毒棘的緣故。

趙寒煙在飯堂內坐定,請西林等十一人吃金飯。

道觀以清修為主,最不講究吃。今天的菜色一如之前所說的那般,還是白菜燉豆腐。

當下每人分一碗的白菜燉豆腐之後,就該盛飯了,飯盆還蓋著蓋,沒有掀開。

「差爺這是打算在我們吃飯的時候問話?」西林說話的時候眼睛看著桌上的菜,並沒有去瞧趙寒煙。

看來西林這個人說話的時候就是不喜歡看人的眼睛。

「沒錯,這是我親自給你們做的飯,目的就是為了套出兇手嘴裡的真話。」趙寒煙靈活地動了動眼珠,又對他們道,「這飯里我可下了真話葯,你們吃的時候可小心了!」

這時候同西林一塊鎮守藏書閣的五名道士略顯慌張,都不約而同地迅速看了西林一眼。

菜田五道士,聽了這話之後則覺得新鮮,都好奇瞅著飯,也有害怕的,擔心問趙寒煙這飯吃了會不會死人或者對身體不好。

「我可是官門中人,說話做事必有分寸,豈能當眾下毒害你們而自找死?放心,只要你們做事問心無愧,吃了這飯,還會延年益壽,對身體和眼睛還很好呢。」

西林哼笑一聲,「趙差爺可真會開玩笑,怕是想詐我們?哪有什麼真話葯,聽都沒聽過。」

西林這話一出,跟他一起的那五名道士個個都規規距距地板著臉,只看著桌上的菜,似在謹慎地防備什麼。

「開飯吧。」

趙寒煙吩咐之後,衙差就立刻將飯盆上木蓋掀開,金黃金黃的飯就晾在了十一位道士眼前。

本來就因為趙寒煙之前的故弄玄虛,讓他們對這飯產生了或是防備或是好奇的心思,而今看到飯確實有些不同,大家就神情各異了。

負責收菜田的那五位道士,心聲基本都在感慨飯的奇特,能否好吃,也有研究琢磨飯裡面金黃是什麼,接著就有人認出來是菊花瓣。

西林等負責守著藏書閣的六名道士,心聲就很不同了。

方臉道士眼中有恐懼,看著面前的飯碗,心聲:不敢吃,吃了若真說出來就完了!

六人中最瘦的道士,面色相對冷靜一些,心聲:這種時候怕是不吃不行了,不吃就相當於承認,希望那衙差是詐我們,根本沒有真話葯,只能賭一把!

五人中個頭最矮的道士,雙腿在斗而不自知,心聲里充滿了吶喊:西林師兄可害慘我了!我從沒想過殺清溪道長啊啊啊啊……我不想加入的啊啊啊啊……

西林則是六人之中最面無表情的,心聲:我必須先吃,穩住他們。

盛滿飯的碗一放倒西林面前,西林立刻捧起飯碗,大口吃起來。其他的道士們見狀,有稍作猶豫的,有不猶豫的,總歸最後都跟著吃了起來。

趙寒煙在來之前特意吩咐過盛飯的衙差,最後給西林盛飯,因為這些道士們之中看起來西林的性子最穩重。

但心理素質好的人,具備很好的反偵察能力。西林是領頭羊型的人物,先給他盛飯,他一定會最先吃,立刻穩住其他人。那趙寒煙很有可能就聽不到其他人掙扎的心聲。

目前看,她這個安排是對的,西林最晚用飯,令她及時聽到了她想要的心聲。

趙寒煙將管理菜田的那四名道士打了走了,留下了西林等六名道士。

這個留法立刻讓六個人都警惕了起來。

「你們為什麼要殺清溪道長?」趙寒煙鏗鏘一問,幾個人都在心裡慌了神。

幾人各自在心裡悄悄反思,剛剛吃飯的時候是否有把心聲說了出來,再三確認以及通過眼神和同夥確認后,才肯定沒有人出過聲。

這莫非是又在詐他們?

西林這時候抬眸,目光裡帶著死沉,直接問趙寒煙:「官爺何出此言?我們並沒有殺過人,橋著火時,我們只是在守著藏書閣罷了。」

其餘的五名道士趕緊點頭,附和西林的話。

趙寒煙沒有回復他們任何一個人,只是吩咐下去:「搜查他們五人的房間。」

矮個道士心聲:搜房間還好,可別搜藏書閣。

「搜藏書閣。」趙寒煙接著道。

矮道士傻眼地盯著桌面,額頭開始滲出了冷汗,其餘的人一樣都緊張起來。

不一會兒,衙差就捧來了五件團在一起的道袍,因為藏書閣背陰,衣服又一團堆塞在書架底下,五件道袍仍然潮濕,前面都是沒幹掉的水漬。

在短短的一炷香時間內,將一名完全沒有束縛的成年男性,硬是頭朝下的按進只有半人高的魚缸內溺水而亡,至少要兩名或以上的強壯者才能完成。在行兇的過程中,兇手身上避免不了會被濺到水。

西林等六人身材三瘦一矮兩個略胖,多人做案,符合行兇條件。

道袍濕了五件,說明有五人直接參与行兇,另外一人應該在望風。

「這怎麼解釋?」趙寒煙指著道袍問。

幾個人都慌神了,但還沒有人先出言。

西林堅持道:「不過是幾件濕道袍而已,說明不了什麼。」

「明知不合理,還要狡辯!你們若只守著乾乾爽爽的藏書閣,會同時濺一身水?噢,對了,該不會是想耍賴否認這五件衣服不是你們的吧?不過好在你們幾個高矮胖瘦各有不同。」

趙寒煙立刻讓衙差將這五件衣服和道士們身材進行比對,果然與其中的五名道士身材吻合,西林也在其內。

唯一一位沒有濕掉道袍的道士,正是才剛抱怨說不想殺人的矮道士。

此人是個突破口。

趙寒煙:「你們每人都有份把清溪道長按死在魚缸里,便都是兇手,受死刑。」

「我我我……沒動手!」矮道士崩潰了,喊自己冤枉,「我沒有殺人,我不敢殺人,是他們非拉著我,讓我望風。」

「你個畜生,平常數你最能罵他,現在推卸了!」方臉道士被矮道士氣到了,立刻吼他。

這算是認了。

六人一直繃緊弦斷了!

驚慌恐懼,不知所措。

除了剛剛互吵的兩名道士之外,其餘的三名都急著開脫自己的罪行,不約而同地咬出西林,承認都是受他指使。

西林聽著大家操雜的吵鬧聲,閉上眼,吸了一口氣,厲喊道:「都是些沒用的東西,活該一輩子成不了事!」

頓時都安靜了。

趙寒煙問他:「認了?」

西林苦笑:「事已至此,如何不認,沒錯,是我們殺了清溪道長。」

其餘的五名道士分別表示,他們是因為清溪道長平時對他們打罵羞辱太過,加之西林引誘說殺了道長,他們就可以做長老不受欺負,就入伙殺人。

西林附和:「是這個原因。」

西林是個偏冷靜有頭腦的人,趙寒煙不相信他的理由會這麼簡單。

「沒說實話,不然再吃一口飯?」趙寒煙問。

「已經承認殺人,還要如何?」

西林心聲:不吃,雖不信吃這個飯便說真話,但難保這個鬼一般機靈的衙差再耍什麼別的招數,銀河的秘密不能透露。

銀河?莫非是『疑似銀河落九天』的銀河?

趙寒煙立刻拿出他之前收到的信,遞給西林看。

西林看到了『銀河』二字愣了下,故作很疑惑的樣子搖頭。

「紫煙是指你們的紫煙觀,銀河是什麼你知道么?」趙寒煙依舊堅持問,見西林不說,就讓衙差強行喂他吃飯。

「不必了,我自己會吃。」西林端起飯碗就往嘴裡送,一口吃了很多。

「好吃么?」

西林拒絕說話,趙寒煙也聽不到他任何心聲。

人嘴吃東西的時候,心裡未必想著吃,特別是在精神防備和十分緊張的時候,心思根本不會在此。

這也進一步說明,這關於吃的心聲大多要在自然的狀態下去聽,強逼無用,最多只是引導,卻也未必能一定能引出想要的答案。

至於其它五名道士,顯然都是嘍啰,對『銀河』兩字完全沒有反應,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趙寒煙請張凌負接下來的口供、畫押以及關押事宜,她則去瞧瞧白玉堂那邊。

白雲長老的草廬在道觀後面挺遠的地方,要穿過一條山間小路。趙寒煙有的時候,隨眼就瞟見那樹根底下有蘑菇,淡棕色的,很嫩,是榛蘑。心思一動,不過專註當下要辦的事,她就繼續往林子深處走。

「人回來了。」衙差眼尖,先看到了白玉堂的。

趙寒煙和他們匯合之後,就打量了白玉堂並肩而走的白雲道長,四十多歲,山羊鬍,一身乾淨的道袍,手拿拂塵,有點兒道骨仙風的意思。

白雲長老和趙寒煙見過之後,表示剛剛己在草廬內聽白玉堂講了事情的大概經過,他覺得非常震驚。

回道觀后,白雲長老看過紫煙道長的屍體,嘆息感慨了一番,又去清溪道長那裡,見了屍首就忍不住傷心落淚,痛罵行兇的西林等人不是東西。

「該殺了那六個畜生!」白雲長老要去取劍,隨後被攔了下來。

「紫煙道長的天雷劫,白雲長老怎麼看?」

「命中注定,卻是無法了,唉。」白雲長老嘆道,「這是修道人都要過的劫難,不經歷這個便無法飛升。」

「白雲長老可見過以前其他的道士經歷天雷。」

「沒親眼見過,但聽說過。」白雲長老道。

趙寒煙又把信給白雲長老看,問他可知道銀河。

「不知。」白玉長老又傷心一番,扶額嘆頭疼,再問趙寒煙可還有什麼緊要的事,隨後就以『悲傷過度,一時緩不過來』為由回房歇息。

「你一拿信,他的反應就不正常,其中必有貓膩。」

白玉堂隨後又問趙寒煙是如何盤問西林道士,確認他們是兇手。

「排除了下,發現他們幾個嫌疑最大,詐了幾句就認了。不過這個道觀還真是奇怪,死去的清溪道長和剛剛的白雲長老對天雷劫都深信不疑。還有白雲長老對於紫煙道長的死,似乎並不太傷心,倒是為清溪道長落淚了。」

白玉堂:「這道觀內肯定藏著秘密,還有一點我也很奇怪。紫煙道長為何不問緣由就將謝安收入道觀之內?道觀其他人說,紫煙道長常有收留落魄流浪者的習慣,但這些人一般沒幾天就會從道觀中離開,說是大都是一早就告辭了。

但我問過了,觀內沒人親眼目擊過他們離開,都是紫煙道長和清溪道長的說法。」

「你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當下道觀里就有幾名借住的香客,衣著都很落魄。」

「對,他們的情況和謝安一樣,皆是聽說紫煙道長心善,過來投奔。但說實話,道觀若一直如此養人,早就被吃窮了,哪裡會像現在這樣氣派。」白玉堂冷笑,很確定地告訴趙寒煙這個道觀一定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晏大人來了。」衙差氣喘吁吁地來報,他正是負責守橋的四名衙差之一

「晏大人?」趙寒煙不解,「晏殊?」

「對,一炷香前我們看到橋對面有人,農夫打扮,拿著鐮刀,像是要砍柴,我們講明緣由,讓他幫忙去開封府傳信,他走了大概有一炷香后,晏大人帶了一隊人馬來了,那個農夫也跟在晏大人身邊。他們帶了鐵板,鐵鏈,還有梯子等物,正在修橋。」

趙寒煙看向白玉堂。

「不是偶然。」白玉堂道。

半個時辰后,橋上的鐵鏈被重新接上,鋪上木板后,就暢行無阻。

晏殊隨即帶著百餘名士兵,將道觀包圍。

「二位,我們又見面了。」

晏殊儀態從容,徐徐踱步至白玉堂和趙寒煙面前,他眼含笑意,輕輕拱手算作見禮,整個人說不出的風流倜儻。

趙寒煙一度懷疑晏殊是來帶兵旅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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