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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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抓人。」不及大家問,晏殊就主動闡明來意。

「去年在城外三十里的德平縣,發生了一樁官銀偷盜案。我勘查現場,翻閱舊年卷宗,發現自九年前開始,這南邊運來的官銀每年必有一次被盜,而且都是距皇城五十里以內的地方。累計下來共約有四百萬兩。我重翻舊案,再度詢問證人,幾番調查分析之後,就懷疑到了紫煙觀,所以派兵在附近的村莊喬裝蹲守,等待紫煙觀的下一步動作,以圖抓住實證,卻不想今天出了這樣的事。」

從紫煙觀的弔橋著火開始,晏殊蟄伏在附近村子里的屬下就發現情況不對,跑去稟告晏殊,晏殊到了村子后暫且按兵不動。先派人喬裝成砍柴的農夫,前去查看情況。后得知紫煙觀發生命案,開封府的人也已經在紫煙觀,晏殊就立刻帶兵來了。

趙寒煙和白玉堂聽完晏殊的講述之後,同時反應過來『銀河』是什麼了,應該就是指晏殊所查的四百萬兩白銀。

晏殊接過趙寒煙遞來的信,看了信上的話之後,忽然面色嚴肅地眯起了眼睛。

「這還有提前通報的呢,」晏殊嘆罷,薄唇一挑,輕輕冷笑,「碰見這樣的瘋子,包大人又不在,可難為你二人了。」

晏殊又問趙寒煙和白玉堂目前把案子查得怎麼樣,得知已經抓到了殺害清溪道長的兇手,晏殊連連為二人稱讚。

「既然兇案已經結了,橋也通了,你二人該是要走了?」晏殊問。

「兇手必然會帶回開封府審問,但是紫煙道長的死還不明確。」趙寒煙告知晏殊自己並不相信什麼天雷劫。

晏殊點頭,表示他也不信。不聲不響地人能在屋子裡被天雷給劈了?可真是欺負大家從沒見過天雷了。

晏殊接著聽了弔橋著火的經過,總結了下:「紫煙山這邊有人先放箭,然後有人在林子里跑,接著發現弔橋著火,但是弔橋的鐵鏈卻在對面做了手腳?」

趙寒煙點點頭。

「不止一人,有同夥?」晏殊問

「也有可能是一個人,」白玉堂解釋道,「他先把人引開,跑弔橋的另一頭把鐵鏈做了手腳,然後再放火。」

晏殊馬上表示他的人在修弔橋的時候,在河溝邊的草葉上聞到了濃烈的酒味,可以確定引燃弔橋的是烈酒。

「這麼說燒弔橋的人已經不在紫煙觀內了。」趙寒煙嘆道。

「未必,或許他從橋下的溝里爬過來。」晏殊隨後告知趙寒煙,他的人在修繕弔橋的時候,有刮蹭到河岸上所謂的『毒棘』,但沒有事。

趙寒煙:「原來這毒棘是個幌子。」

事情愈發雜亂無章了,雖然暫時順不出條理,但趙寒煙相信被揭穿的事情越多,離真相就會越近。

「當下你們有什麼打算?」晏殊問。

「把人帶回開封府好生審理,相關人等全部緝拿歸案。」趙寒煙道。

「既然我們兩樁案子的調查有交叉,你們且先等一等如何,先陪我找找『銀河』,再回把那些人帶回開封府,審問你們的兇殺案。」晏殊不白求幫忙,提出了一個很有誘惑力的條件,「這之後我可以幫你們一起去對付那個幕後黑手,以後但凡有需要刑部幫忙的地方,定盡全力幫忙。」

趙寒煙和白玉堂互看了一眼,她都覺得晏殊的提議有道理,大家互相幫忙力量大。而且刑部消息網,還有很多罪案的卷宗,都是開封府所沒有的。

趙寒煙先問了白玉堂的意見,白玉堂說都隨她,趙寒煙就點頭答應了晏殊。其實也由不得她們不答應,人家是刑部侍郎,想做什麼命令就行了,而今這般是給足了他們倆尊重,趙寒煙自該『識趣』。

趙寒煙接著問晏殊打算怎麼查。

「先要做好保密。不瞞二位,我一直懷疑紫煙觀的背後有靠山,不然誰敢在皇城腳下搶天子的銀錢。靠山肯定會在東京城中,這也是我一直以來小心調查的原故。所以在事情查清楚之前,我們要封鎖消息,不能讓任何人下山或是往外通信,便是我們帶來的隨行人員也不行。一旦冒險走留了消息,烏龜縮了頭,怕就再難追查到蹤影。」

「四百萬兩,非常重了,運送起來必定麻煩。」趙寒煙琢磨道。

「上個月刑部查抄一個七品小官的家,硬是哭著說自己清白,家徒四壁。我親自帶人去查看之後還真是如此,唯獨有一堆木頭看起來很反常,後來果真在木心裡掏出了三萬兩銀子。」

晏殊特意說這件事的目的就是想要告訴趙寒煙,這些人在運送銀兩的時候會有很多意想不到的辦法。

「白銀重熔之後可以塑成各種形狀,掩人耳目。」

晏殊說罷之後就吩咐屬下先去檢查紫煙觀的整個建築,不管是木頭還是牆或瓦,都要查看是否有藏銀的可能。

趙寒煙在這方面經驗不足,懂得並不多,所以此刻非常佩服晏殊的能耐。

晏殊謙虛笑,忙稱自己十幾歲的時候還不如趙寒煙和白玉堂,「現在的我比你們足足大上十歲,總要多吃點鹽的。」

「晏大人太謙虛了,您十四歲就以神童入試,賜同進士出身,我到現在連四書五經都背不全呢。」趙寒煙順嘴就表示出了自己非常喜歡他的詞。

晏殊很意外,有點驚喜地打量趙寒煙:「你還看過我的詞?」

一直在旁少言寡語的白玉堂瞟向趙寒煙,問她何時何地去看了晏殊的詞。

「我……晏大人多有名啊,這有什麼稀奇的。」趙寒煙打了個馬虎眼。

追『星』果然喪失理智,懺悔!

晏殊哈哈笑起來,「趙小兄弟是不是常去狀元樓?我經常留詞在那裡,六號雅間的牆都被我寫花了,好在店家好,並不介懷。」

「大人寫的詞店家高興都來不及呢,哪會介懷,要是我的話一定會好好珍藏。」趙寒煙繼續散發著她小迷妹的氣息。

晏殊更為高興,他比較欣賞的後輩又剛好崇拜他,那一會兒與她一起合作辦案,一定會很愉快。

提起狀元樓牆上被諸多文人留下的詩詞,白玉堂真要感謝晏殊剛剛的提醒,回去他就會吩咐劉掌柜換牆!

三人也算是寒暄夠了,繼續回歸到案子上。

晏殊覺得趙寒煙既然懷疑紫煙道長的天雷劫,和她建議道:「正好我帶了仵作來,可讓其勘查屍體。」

「那太好不過,多謝晏大人。」

晏殊只是根據這些年盜銀案的發生範圍,推測懷疑紫煙觀可能是賊窩藏銀之所,尚沒有並沒實證證明此事。

紫煙觀的三名長老如果真有參與盜銀案,經歷這麼多年下來,而且還有一個香火鼎盛的道觀作掩護,肯定老奸巨猾,小心謹慎至極。現今已經有兩位道長死亡,若在沒有實證的情況下,直接審問唯一剩下的白雲長老,恐怕難得到什麼有用的答案。

不過趙寒煙既然提及,觀內的另一位道士西林對銀河有反應,晏殊便決定先審問西林。

西林和另外五名道士都被關押在西二院的廂房之內,門窗上鎖之後,便由兩名衙差看守。

衙差得命后,開門欲進屋押送西林,進去的時候才發現,西林已經放在地上氣絕身亡了。他口吐白沫,嘴唇青紫,臉上扎著一根銀針。

趙寒煙、白玉堂和晏殊查看完屍體之後,就在西林身亡附近的窗戶上發現了一根銀針穿過的洞眼兒。基本上可以確認兇手是隔窗射了毒針,令西林斃命。

「又死了一個,可算是案中案,有些棘手。」晏殊特意看了一眼趙寒煙和白玉堂,嘆他二人不容易。

「大人也不容易,這西林目前唯一確定知道銀河的人。」趙寒煙也替晏殊遺憾。

「我倒是見怪不怪了。」比起幻莫測的朝局,這觸手得不到的東西根本就不算什麼。

「你們也不用著急,這破案就跟在一團亂麻里找線頭一樣,要的是耐心和冷靜。」

趙寒煙連連點頭嘆有道理。

白玉堂不解問趙寒煙,「這不是你早就明白的道理么?」

「我又再明白了一遍。」趙寒煙道。

白玉堂便抱著刀冷冷地目視前方,不吭聲。

隨後又有衙差來報,白雲長老也死了,大家趕緊就趕去白雲長老的房間,發現白雲長老被一根木錐子插進了胸口,倒地而亡。

木頭錐子相對來說還是比較鈍一些,想要插入胸口,就一定要用鎚子之類的東西砸。

既然在本長老死之前沒有人聽到過叫聲,趙寒煙轉頭去查看桌面的情況,有半杯沒喝完的茶。不過另外有一個茶碗兒,雖然是扣放,但是邊緣有水痕。連吹開距離桌子比較近的一扇窗往外看,地上果然有水一灘水漬。

「熟人作案,下了葯。」

負責搜查屍體的衙差,隨即發現了白雲長老袖子里的銀針。銀針是被一塊巴掌大的鹿皮包裹著,展開一看,針頭都有些發黑,看起來是淬過毒。

隨後用銀針在活雞身上一試,立馬成了死雞。

「看起來那西林為白雲長老所殺,」晏殊嘆道,「那又是誰殺了白雲長老呢?」

「好似是一個接一個的殺人遊戲。」白玉堂譏諷道。

趙寒煙愣了,眼睛盯著白玉堂看,然後匆匆跑了出去。

白玉堂愣了一下,隨後追問趙寒煙何事。

「你說對,一個接著一個,后一個殺一個。」趙寒煙跑到清溪道長的院內后,就直奔煉丹房。

白雲觀內紫煙道長、清溪道長和白雲長老的院中都有煉丹房。之前查勘過紫煙道長屍體時,趙寒煙就發現了,當時還曾和白玉堂一起查看過紫煙道長的煉丹爐,但已經落塵許久,根本就沒有用過。後來問道觀中的道士,方得知而今煉丹都統一在大丹房新換的大爐子里煉丹了,原本小丹房的爐子因不是很好用,就都擱置了。

丹爐有一人多高,趙寒煙搬了凳子要往上爬。白玉堂忙攔下,親自上,開了最頂的丹爐蓋,隨後被裡面的氣味熏了一下,厭惡地皺眉,接著白玉堂就仔細看丹爐底,並從入口的邊沿處扯下了幾根半白半黑的頭髮。

「裡面有黑灰,看起來剛用過不久。」白玉堂縱身一躍,月白的衣袂飛揚,翩翩然落至趙寒煙跟前,隨即將剛剛獲得的頭髮交給了趙寒煙。

一雙手很是修長,若白玉削成。

趙寒煙愣了愣,趕緊掏出帕子托在掌心,白玉堂隨即把頭髮放在了上面。兩根發輕輕飄落而下,那雙手就離開了視線範圍之內。趙寒煙抬眸先瞅了一眼白玉堂,才低頭仔細看了頭髮。

「有白的,肯定屬於是上了年紀的人。」

「對。」白玉堂毫不猶豫說道,「是清溪道長殺了紫煙道長。」

「西林再殺清溪,白雲再再殺西林。」趙寒煙補充道。

隨後趕來的晏殊聽聞此言,忍不住再嘆這案子複雜。「可惜了,而今最可能知情『銀河』的兩個人都已經死了。」

「殺害白雲長老的人肯定知道,再有幕後黑手也一定知道。」趙寒煙讓晏殊好生幫他們抓幕後黑手就是。

晏殊笑著應承,讓趙寒煙有什麼吩咐儘管便說。

趙寒煙發現晏殊還真是少見的心理素質極好的人,這種難題情況下,他還是能笑得從容,態度淺淡。其實這樣不算是稀奇事,趙寒煙主要是好奇他性子既然是如此,為何詞卻寫得那麼感傷春秋?

「先在紫煙觀內還有一名兇手,還有個不知道的銀河。」晏殊嘆道,「事情沒解決,看來我們今晚不能回東京城睡了。」

「要在這吃晚飯?」白玉堂問,然後扭頭看向趙寒煙,「我不想吃白菜豆腐。」

「行,反正也沒頭緒,我給你做點別的菜。」趙寒煙應承。

「嗯?還可以點菜么?」晏殊也很感興趣地看向趙寒煙,「那也帶我一份,我身嬌肉貴,也吃不慣白菜豆腐。」

白玉堂:「……」

趙寒煙:「……」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聽某大人稱呼自己『身嬌肉貴』,可是夠坦白了。

「聽說道觀里常備有雞,做法事用,而今估計也用不著了。」趙寒煙琢磨道,「跟後山的蘑菇正好相配,我去采蘑菇。」

白玉堂自然跟著。

晏殊想想,「我也沒事,咱們三個一起吧,邊采蘑菇邊說說案子,正好我好像了發現這四名死者死法的相通之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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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封府小飯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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