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白玉雙龍首玦03
剛才在茶室沒仔細看,現在對著窗口的光,仔細觀察,發現巴掌大的方盒上,不僅盒蓋上有鏤空的草木雕花,盒底四周還有銘文浮雕。大概是古早的字體,方夏研究了半天,也猜不出上面究竟寫的是什麼,倒是越看覺得覺得這方盒雕工的精湛。紫檀木,別名青龍木,質地堅硬,能在這麼小的一方紫檀上,雕出如此細膩流暢的紋理,絕不是一般雕刻師能做到的。紫檀木名貴,但這雕刻師展現的技藝價值,卻是穩穩地壓在了用材之上。不過,不管這盒子如何名貴,多半也是比不上裡面裝著的正主的。
「這麼貴重的東西就該存銀行保管箱去,交給一個私生子保管……嘖,也不知道怎麼想的?」
方夏一邊嘟噥著,一邊打開盒子。裡面的白玉雙龍首玦,在窗口光的映射下,泛著如霧月般朦朧清冷的光澤。
在茶室的時候,方夏只覺得這是一塊歷史悠久的古董玉玦,現在卻覺得這玉玦漂亮得不可思議,有一種讓人想要拿在手中,細細觀摩把玩的吸引力。方夏盯著玉玦的眼神恍惚了一下,隨後順從了這種想法,伸手將玉玦從方盒中取出。入手是冰涼溫潤的感覺,把玉玦豎起,讓窗口的光完全照在玉玦上,可以看到整塊玉玦渾然一體,毫無瑕疵。方夏雙眼痴迷地凝視著玉玦,大拇指摩挲著一端龍首上的紋理。突然,指腹一陣刺痛,方夏手一抖,條件反射地就把手中的玉玦扔了出去。
「嘶——」十指連心,方夏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氣,從晃神的狀態中驟然清醒過來。定睛一看,看到他剛剛撫過玉玦龍首的右手大拇指,指腹上正滲著血,很快積成水珠狀,有了要往下淌的趨勢。
不過,沒來得及細看傷口,方夏就發現他手上空蕩蕩的,似乎少了點什麼。
「等等!玉玦呢?」
話一出口,方夏的記憶瞬間回籠。回憶起自己剛才扔玉玦的利落,頓時冷汗都下來了——這麼扔出去不會已經摔成四瓣了吧?那可是耿家的傳家寶,還是一件古董,真碎了他賣了自己兩顆腎都賠不起!
想到這裡,方夏人已經從床上蹦了起來。也顧不上手上的傷口了,把空方盒扔在床上,帶血的拇指塞進嘴裡輕吮了一下,就趴在地上,順著扔出去的方向開始找玉玦。
幸好房間的布置偏向簡潔大方,沒什麼犄角旮旯的地方,方夏很快就在靠近洗浴室的牆角邊找到了玉玦。玉玦還一整塊的,沒有慘烈地摔成四分五裂,方夏撿起玉玦,捧在手裡,仔細地檢查了幾遍,確定除了龍首位置沾上他的血,上面沒有裂紋,也沒有被磕掉的邊邊角角,才鬆了口氣。大概是託了木地板的福,換成磚石地板,邊角很可能就給磕壞了——總之,首先感謝木地板護玉之恩!
方夏拿著沾血的玉玦去洗浴室清洗,但越洗越覺得奇怪,這玉玦的龍首雖是雕刻出來的,但他現在仔細摸索了一遍,發現無論是紋路還是邊角,都是光滑平整的,並沒有鋒利尖銳的地方。再看他大拇指指腹上的傷口,那看起來像是被刀片之類的利器割破的,而且是那種一刀下去極為利落的,裂口細長平整且入肉深。別說玉玦光滑平整得根本划不破皮膚,即便有什麼豁口鋒利之處,造成的傷口也絕不可能這麼平整。
「見鬼了,真邪門……」方夏嘴上這麼吐槽著,其實本身是從來不信亂神怪力之說的,所以對傷口由來的猜測很快轉到比較現實的方向。可能是在別處不下心擦傷的,當時沒發現,捏著玉玦的時候壓著傷口了才發現。以前整理畫紙的時候,他就經常被紙頁劃破手,當時沒察覺,過後才發現傷口。這樣的猜測有點道理,但其實細想還是站不住腳,被紙頁划傷的傷口極淺,甚至沒有出血,而以他大拇指這種血流不止的傷口深度,正常情況是受傷當場就該反應過來的。
想不出合情合理的答案,方夏也沒太過糾結,雖然流了點血,但話說到底也只是他的一根手指受了一點皮肉傷,如果這類雞毛蒜皮的事都非要尋根問底弄個明白,他早把自己糾結死了,正常人都不會這麼乾的好么?
把洗乾淨的玉玦擦乾,重新放回紫檀木方盒,隨手放進床頭櫃的抽屜里,隨後抽了幾張紙巾,裹著傷口按了一會兒,等不出血了也就不管了。
晚上的時候,耿老太太身體不好,早吃了晚飯歇下了。管家童叔和聯絡員程東還沒有回來,據說得明早才能趕回來。所以,晚飯方夏是跟王珂和陳姨三人一起吃的。陳姨是個年過半百的女人,長得微微有些發福,是個挺和善的人,性格健談也好相處。在耿家的第一頓飯,方夏吃得還算愉快。
吃完晚飯,也沒有什麼活動。陳姨洗完了碗筷就回房休息了,王珂也不是一個好的聊天玩耍對象,方夏只好選擇回房看電視。
方夏洗完澡,躺在床上,打開電視消磨時間。這個點還遠沒到方夏的睡覺時間,但不知道是今天路上奔波得累了,還是熱水澡洗得太舒服,躺上床沒半個小時,方夏便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然而,這一覺方夏睡得並不踏實,渾渾噩噩地做了一宿的夢,直到被王珂打進來的電話吵醒。王珂是來催方夏下樓吃早飯,今天安排了方夏入族譜,要祭祖,再晚點耿家旁支的人就要過來老宅了。
掛了電話,順道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居然快到八點了,難怪王珂打電話來催了。他一向生物鐘準時,每天差不多七點不到就會醒,而且睡眠質量也一向不錯,但這一覺不但是睡過頭了,睡眠質量也極其糟糕,眼睛乾澀,頭腦發脹。難道他潛意識裡有那麼厭惡耿家,這大床軟枕的,居然會沒睡好?方夏從床上坐起來,按了按一跳一跳疼的額頭,才起來去洗浴室洗漱,才算從睡眠不佳的狀態緩過來。
把自己拾掇整齊后,方夏就要下樓。但在出門前,不經意地的回頭掃了一眼,便瞧見了床頭柜上那隻紫檀木方盒。握著門把手的動作一頓,眼中露出一絲疑惑。他記得昨天把玉玦裝回去后,就將方盒放進抽屜了,怎麼會在床頭柜上?難道是他記錯了?方夏茫然了一瞬間,應該是他記錯吧,沒人進過他的房間,方盒也沒長手腳,還能自己從抽屜里爬出來不成?
方夏站在門口,看著方盒遲疑了一瞬,隨後腳下一轉,折回房內,把玉玦從方盒從取出來,掛在自己脖子上,藏進衣服內。這玉玦耿文秋交給他保管的,價值不菲,丟了他可賠不起,還是隨身帶著比較有安全感。
下樓吃過早飯,耿家旁支的人開始陸陸續續過來,第一進居室那邊很快熱鬧了起來。一些婦女去廚房幫陳姨準備祭祀的瓜果雞鴨擺盤。今天早上跟童叔一起回來的青年程東,帶著幾個年輕人幫忙把裝好盤的祭品從廚房端出來,擺在大堂桌子上。管家童叔站在前庭,給一些進進出出的人下達指示。至於方夏——站在天井邊邊緣的過道上,當一隻安靜的花瓶。
「他們是住在這個鎮上的耿家旁支,排起血親關係是繞遠了的,不過因為同出一宗,平時老宅這邊有什麼大事,還是會過來幫忙的。」王珂給方夏講解耿家的家族情況。
「嗯,那挺好的。」方夏興趣缺缺地打了個哈欠。
「耿家現在主要有三支是家族內排得上身份的。一支是耿老夫人耿文秋的嫡系,不過老夫人只有你父親一個兒子,現在嫡系下面也就你一個人了。還有一支是耿老夫人的妹妹耿文蘭,她有二子一女,長子是現任家主,次子負責耿家公司的經營。剩下一支是耿榮兵老爺子,那是你祖母的六叔,是耿家輩分最大的……」
方夏掏了掏耳朵,開了手機音樂,給自己帶上耳機。
王珂見狀,沒有繼續說下去,抬手看了一眼腕上的手錶,「這邊準備得已經差不多了,等家主他們到了,就可以直接過去宗祠那邊祭祖了。」
方夏沒作聲,也不知道聽到沒有。
沒過多久,就見前庭那邊童叔迎了出去,隨後引著兩對中年男女走了進來。
「來了。」王珂撤掉方夏的耳機,小聲提示道,「走前面的兩位就是現任家主耿重志和他的妻子,後面兩人是他弟弟耿重旻和耿重旻的妻子。」
方夏挑了挑眉,這就是耿家現在的兩位中心人物?看老宅的家主和管公司的旁支精英。
幾人腳步不慢,很快就走到了方夏面前。
「這位就是方夏少爺。」童叔領著耿重志一行四人過來的童叔,開口介紹道,「方夏少爺,這是你的兩位叔叔和兩位嬸嬸。」
方夏雙手插在口袋裡,抬眸打量面前四個長輩。耿重志穿著一身靛青色唐裝,看起來五十齣頭,鬢角已經泛白,臉色不是很好,似乎大病初癒。他的妻子微微有點發福,但看著端莊大體。耿重旻比重志看著年輕不少,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看他的眼神不冷不熱。他的妻子卻是個美人,身材高挑,面妝精緻,看人的眼神總含著三分笑。
耿重志看著方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還算溫和的笑容,「這模樣跟重宣表哥真像,重旻,你說是不是?」
耿重宣,耿家上任家主,也就是方夏過世的親爹。
「是挺像重宣表哥。」耿重旻掃了一眼方夏,十分敷衍地附和了一句。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重宣表哥泉下有知,也會高興的。」耿重志拍了拍方夏的肩膀,又不痛不癢地說了幾句長輩式的話。但他跟方夏不熟,也沒有太多可以說的,很快就詞窮了,幸而耿重旻及時開口救場。
「大哥,大姨那邊還等著我們。」
「我們先去你奶奶那邊一趟,一會兒見。」
說完,童叔便帶著四人朝後面耿文秋的起居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