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貂皮大衣03
「我也不是隨便接下這個委託的。」耿書鄲單手支在車窗邊上,笑著側頭看向身旁的方夏,「其實這個委託人家裡,耿家的一位外姓客,半個月前已經去看過了。當時他直覺地覺得有問題,但就是找不出原因所在。後來他心裡放不下,就聯繫了我,希望我能夠去那戶人家看一下。那人也算有點本事,不會無緣無故地覺得有問題,他既然跟我開口了,多半是那戶人家裡真有什麼不幹凈的。正好,你需要實踐學習,我就順勢答應了。」
「外姓客?」方夏在後車座有限的空間伸展了一下四肢,疑惑地哼了一聲,「那是什麼?」
「嗯?你不知道耿家的外姓客?」耿書鄲稍稍坐正身子。
「抱歉,耿家老宅的情況我還沒來得及跟他講。」前面駕駛席的王珂看了一眼後視鏡里的耿書鄲,歉然道。
「不怪你,方夏這幾天一直跟著我上課,你也找不到時間跟他細說吧。」耿書鄲想了想,開口對方夏道,「耿家老宅是做什麼的,應該不需要我再說明了吧?」
「主營神棍業務,我知道。」方夏點了點頭。
「嗯,就按你的說法,耿家老宅做的就是神棍業務。」耿書鄲笑了笑,順著方夏的話往後說,「能夠繼承玉玦的人,那一脈便是耿家嫡系,老宅由嫡系掌權。而下面耿家旁支,有才能的人,才有資格參與老宅的業務,比如我。我們這些耿家旁支的人,就好比是老宅這邊的編製體系內員工。既然有進編製體系內的,自然也有體系外的。」
「外姓客就是體系外的合同工?」方夏歪頭看耿書鄲。
「沒錯。」耿書鄲道,「玄術圈內,有像耿家這樣以家族形式的存在,也有以門派收徒的方式傳承的,當然也有單打獨鬥的獨行俠。但是,混玄術圈的人,基本都走在陰與陽的交界線上,這是一條危險的單向道,稍有不慎,不是死於非命,就是踏過一線再也做不回人。獨行俠固然自由,卻不是那麼容易當的。那些人不願拜師進門派受約束,又想保障自己的安全,兩全的選擇就是挑一個家族遞帖子,成為那個家族的外姓客。當外姓客遇到麻煩時,家族會提供幫助;而家族有需要時,外姓客也有義務提供援助。說是雇傭關係,其實不如說是一種合作關係,各取所需。」
方夏眼珠子一轉,轉到側前方的王珂身上,指著他問耿書鄲,「那王珂也是外姓客?」
「不是。」王珂出聲否定,「我雖然也是外姓人,不過跟耿家的關係,並不像外姓客那樣遊離在家族外的狀態。我是服務於耿家嫡系一脈的人,跟童叔他們一樣。」
「將耿家老宅比作公司,耿家嫡系就是公司管理層,耿家部分旁支是正式員工,外姓客是合同工,王珂他們大概就屬於管理層的特聘秘書一類。跟外姓客的區別是,外姓客不拿工資,而他們卻是拿工資的。」
方夏一行人下了高速,又差不多花了半個多小時,終於抵達了委託人李老太太住的地方,一個高層居住小區,算不上特別高檔小區,但小區門口設有比較正規的警衛室。
等警衛室向業主確認后,王珂開車進入小區,停在委託人住的那幢樓下,耿書鄲和方夏先後下車。方夏下車后,先伸了個懶腰,然後跑去前面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
「怎麼了?」駕駛席上的王珂一臉莫名地看著方夏。這開著車門,不拿東西,也不是找他說話,這是在做什麼?
「沒事,符堇要下車,我幫他開一下車門。」方夏朝王珂擺了擺手,隨後把車門重新關好。
王珂:「……」所以來的路上,符堇先生一直坐在他身旁的副駕駛座上?
難怪早上出發前,方夏開了一下前面副駕駛座的車門,卻沒有坐進來,而是跑去後面跟耿書鄲一起坐了。他那不是突然改變主意想要坐在後面,而是在幫符堇開車門。一扇門對一隻鬼來說,其實沒有任何意義,開不開門都不影響他們上下車,大概是因為看得到的原因,方夏對符堇的存在有些意識過剩了。不過,方夏的資質確實極好,符堇這一路就坐在他身旁,他愣是沒察覺出來。那是方夏完全鎮住了符堇身上的陰煞之氣,讓他完全感覺不到符堇的存在。
三個人都去委託人家裡不太方便,耿書鄲只帶了方夏上樓,讓王珂留在車裡等他們。
李老太太住在七層,方夏和耿書鄲乘電梯上去,沒一會兒就到了委託人的家門口。按了門鈴,來開門的人卻不是李老太太,而是一個年輕的女人,她便是李老太太的兒媳孫莉。今天是周一,工作日,孫莉本是要上班的,只是身體不太舒服,才請假在家休息。
「耿先生?」孫莉看視線掃過外門兩人,面上維持著一定的禮貌,眼神卻完全是看騙子的警惕。
這位女主人涵養還算不錯,但明顯是個十分正常的普通人,並不信亂神怪力之說。
「你好,我是耿書鄲,應李老太太的委託而來。」眼前這種情況耿書鄲見多了,面對這種把他當騙子的人,八風不動,淡然應對。
方夏看了耿書鄲一眼,第一次對他產生佩服的情感。都被人當騙子看了,還能這麼淡定,臉皮一定是有點厚度的。
孫莉微微蹙起眉頭,有些不悅耿書鄲的不識相,「關於委託的事……」
「孫莉啊,是不是耿大師到了?」身後傳來老太太的聲音,帶著明顯的口音的話,打斷了孫莉的打算。她原本是想先把這兩人趕走,再回去哄老太太。但現在老太太自己出來了,她也不好再當著她的面趕人,只得側身把半掩的門打開,讓耿書鄲和方夏進屋。
方夏剛換好鞋,前面身形微微佝僂、瘦小的李老太太,已經拉著耿書鄲,用她帶著口音的話語,嘟嘟噥噥地說了起來,「我兒子跟兒媳結婚都一年多了,還一直沒個娃……」
李老太太的跟耿書鄲說的,和之前耿書鄲告訴方夏的委託內容差不多。李老太太年前老伴過世,他兒子為了方便照顧她,過完年便把她從老家帶到了T市這邊。李老太太在這邊住了一星期,好幾次晚上做夢夢見一個男嬰在哭,她覺得那是她還未投胎的孫子,因為家裡有不幹凈的東西,沒辦法投胎到他們家,所以找了很多大師來看,但一直沒什麼效果。
「我昨晚又夢見那孩子在哭呢!」方夏坐在沙發上,隨手從茶几上的果盤裡拿了個蘋果啃,看著坐在對面的李老太太抓著耿書鄲的胳膊,一臉殷切地望著他,「耿大師啊,你給看看,這屋子裡是不是有什麼不幹凈的東西?」
這李老太太倒算不上是惡婆婆,只是單純的著急兒子還沒孩子,又十分迷信,出發點卻還是想著兒女好的。她也不是一個強勢的人,只是不知為什麼,對家裡有不幹凈的東西這點,十分堅持,可以說到了固執的地步。
耿書鄲讓李老太太仔細講講她夢裡那孩子的模樣,李老太太一邊回憶,一邊給耿書鄲描述時,孫莉端來了泡好的茶,把四杯茶擱在茶几上,將托盤順手放在茶几底下的隔層后,帶著一臉無奈在李老太太旁邊的單人沙發坐下。
「就是一個小小的男嬰,就幾個月大,哭得一抽一抽的,老可憐了。」李老太太道。
「你夢裡那個男嬰是什麼地方?」耿書鄲問。
「這個看不大清,好像被關在什麼地方,黑乎乎的。」李老太太想了想,又道,「哦,對了,那孩子好像被悶得喘不過氣來,那張小臉都漲得發紫了。」
耿書鄲手指在膝蓋上敲了敲,對李老太太道,「你帶我屋子裡到處看看吧。」
「哎,好!好!」李老太太連聲應著,就跟著耿書鄲站了起來。
「媽!」孫莉有些不滿地喊道。
「你別吵,讓大師看看。」李老太太說著,就帶著耿書鄲往距離最近的客房走去。
孫莉頭疼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隨後看向起身準備跟上耿書鄲的方夏。
「小兄弟,打個商量行么?」孫莉起身拉住方夏。
「嗯?」方夏雙手插在褲兜里,側身回頭看她。
孫莉看了一眼客房方向,小心地壓低聲音道,「讓那位耿先生告訴我媽,屋裡不幹凈的東西已經走了,費用我加倍給你們。」
「那位老太太之前也請過不少高人,你這建議跟那些高人也提過嗎?」方夏問。
「提過,他們也這麼做了。只是我媽之後又做了那個夢,也就沒信那些人的話。」孫莉嘆了口氣,「不過這次不一樣,耿先生似乎名聲挺大的,我媽對他十分信任。至於我媽那個夢,應該是來到陌生環境不適應,精神緊張才會總做那種噩夢。過兩天等我老公空了,我們就帶她去大醫院看看,讓醫生開點寧神的葯。」
「行吧,我去幫你說一聲。」不過,耿書鄲照不照做就不關他的事了。
孫莉鬆了口氣,而那邊耿書鄲已經跟著李老太太,從客房退了出來,走到了主卧前。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陣動靜,方夏跟著孫莉一起看向玄關,一個穿著一身黑西裝,拿著公文包的年輕男人走了進來。
那男人一進客廳,眉頭就皺了起來,原本就長得有些冷硬的面容,頓時變得凌厲起來。
「你們是什麼人?」男人的視線掃過方夏,落在站在主卧門口的耿書鄲身上,冷聲質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