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九章 絕境
封府。
賀媽媽隨著伺候封氏的小丫頭一路來到後院一間廂房,小院不大,也還乾淨,只是有些年久失修般的破舊。
「奶奶,看誰來看您了。」小翠一眼看見窗外的賀媽,封氏驚喜地放下手中的針線,趿著鞋不顧儀容就迎出來。
「太太萬福,」賀媽掬笑著施了一禮,卻被封氏摻住,將她迎進內室。
「賀媽媽今兒怎麼得空過來?」封氏打出十二萬分笑容若無其事的問道,心中卻是忐忑的巴望著賀媽能說句:「恭喜太太,老爺遣我們迎太太和四小姐回府。」
果然,賀媽起身福禮笑賀道:「太太大喜呢!」
封氏頓時面若桃花般,笑雲上頰,卻又故做鎮定的問:「我能有什麼喜事呀?」
「五少爺臉上的傷好了許多,也淡了,六少爺被老爺打得不能行走的那條腿,如今能下地行走了,可不是喜事。」
「是這個……」封氏表情木然的張著口,呆然半晌,大失所望,雖然聽說小五、小六前些時候往學堂先生的墨海里撒尿,被老爺著實的又打了一頓……她強笑道:「好了是再好不過了,可痊癒了?這孩子,好了傷疤忘記疼,就會淘氣。」
「早就下床行走了,這日自如多了,只是六少爺落下個長短腿,怕是治不好了。不過總比趙王府那癱在床上的爺強多了,老奴一直沒空過來探望您,正巧今兒個去西門外置辦脂粉,路過這裡,才來瞧瞧,這不是背著老夫人呢,您一向可好?」
「好!」封氏含淚拾起針線,漫無目的的縫著。
「怎麼您干這些?讓下人辦去好了。」賀媽接過來。
「哎!白吃白住,寄人籬下,怎的埋怨?只好幫襯一下,能做便做些,自家兄嫂,何必多心呢?如此,總比廟裡寒燈苦燭的好些,好歹是個人住的地放。」
賀媽媽四下望望,這間房子極為簡陋,圖窮四壁一般,房裡只有簡單的桌椅床褥。封氏抹了把淚,唏噓道:「不想我也落魄至此,煩媽媽回去再向老太太面前為我求告幾句,謝府十餘年,上上下下,我也出了不少力,費了不少心,只要老爺接我回去,做牛做馬我也干,不管怎麼五兒、六兒是我生的,再不爭氣,可也是他謝府的子孫,正宗正脈呀。這些個月了,他氣也該消了,怎就不念一點夫妻舊恩呢?再說,五兒長大些,自然就知道上進了,老太爺偶爾也誇過六兒的字,過些年也該科考了。」
賀媽媽嘆息道:「太太莫提少爺們也罷,看來您對府中之事是一無所知。」
「出事了嗎?」封氏慌然問,花繃子落在地上。
賀媽媽俯身拾起撣撣灰塵,漫然道:「其實也是五少、六少平日心高,一心要爭頭給老爺們看看,讓老爺夫人刮目相待。偏偏前些時候童子試,怎麼老爺就動了心思讓府里的少爺們都去試試,誰想呀,兩位公子竟夾帶紙條舞弊。進門時藏得嚴緊,未被查到,待中途複查時被主考捉個正著。當場被打了十來板。罰跪聖人像。這也罷了,這監考是江舅爺的門生,平日就是個眼裡揉不得沙子的,老爺為此還被巴巴的被招去領人,說是科考的規矩,還白白受了一番羞辱,氣的回來便病了。」
封氏驚噩不語,久久才喃喃道:「這兩個孩子怎麼這傻?可見是五兒的主意。」
「聽人講,如此一來,兩位少爺可是毀了一世前程。」
「這是怎講?」
「科場舞弊,前袔,今後再不能求功名了。」
彷彿一棒被打去水底,封氏愕然,她所有的指望都沒了,原本還以為最差就是等幾年,待兩個兒子捐個一官半職,接了她母子去團圓。
賀媽低頭不語,似心有餘力般嘆著氣,封氏忽跪在她面前,告道:」賀媽媽,您是老太太面前紅人兒,求求您。」
「哎呀,太太您這是太…」賀媽攙起淚流滿面的封氏夫人,嘆道:「悔不當初啊,一步錯,步步錯,老身沒少為您講情,可這事如今老夫人也做不了主。」
「怎麼會,怎麼會。」封氏搖著頭。
「現如今藍、紅二位姨奶奶已搬進了東房。仗著是宮裡賜的,一副正室的模樣,平日里頤指氣使的。」
「什麼!」平地驚雷般,封氏瞠目結舌,心涼了半邊,喃喃道,「什麼時候的事兒?」
「就在您出府的第二天,老爺讓搬的,您房裡的春燕、小鶯她們也分到各房各處了,有的賣了。」
「語香、綠濃她們……」
「語香許了後院守夜的來狗兒,綠濃,聽說平日同五爺偷雞摸狗的不幹凈,老爺一怒下,打了四十大板,賣了怡香院了。」
「什麼?」
看來回府的希望已完全破滅了,自己的心腹也沒了,她指望日後救她出泥潭的兒子也指望不上了,難道賀媽媽來就是如此報喜的?封氏的面頰漸漸冷到極致。
「自姨奶奶們進了東房的第二日,五爺六爺也被老爺吩咐著搬去後園角房去住了。就是養藏獒的狗圈邊上,說是免得丟人現眼。」
「怎麼如此,怎能如此!」封氏驚道,抓住賀媽媽的手,很不得立時殺回去。
「哎!誰說不是哪?憑這樣,在學堂里,兩位哥兒的位置也給調換了,同仲哥兒他們幾個庶出的小輩平起平坐的,老爺說他這些年書是白讀了,狗屁不通的。您彆氣,這是老爺原話,讓兩位少爺從開蒙書起讀,重學那個《論語》呢。就這樣,前天里還聽說因背不下書,還吃了先生的板子,可憐哪!」
「不該的,即是背不出書,也有陪讀的替打呀。怎麼也落不到哥兒身上的。」
「兩位少爺如今……是庶子,哪兒有陪讀呀?老爺還講,這兩位少爺便是自幼欠打才至今日這地步。」
封氏捶胸大哭起來,一口一個:「兒呀,娘害苦了你,」過了一陣止了悲聲問:「就沒有一人來公道一聲?好歹是府里的少爺,」
「老太太要疼的是能給謝家光宗耀祖的嫡孫,兩位少爺如今無名無份、無德無儀的,老太太哪還……,前日御使夫人來府做客,幾位少爺出來拜見,老太太已改口稱五少爺、六少爺是庶出。」
「天哪!」封氏痛哭失聲,傷心的豈只是兒子的凄涼境遇,更後悔自己一出謝府大門,已是永無歸日了。
「奶奶,可還有什麼需交代的,老奴這要回府了,怕回去晚了,老太太怪罪。」
封氏只顧痛哭,不知說什麼是好,賀媽媽輕嘆口氣,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