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八章 嘗糞1
宮院寂寂,細雨無聲,荷塘里荷葉已無擎雨蓋,枯荷七歪八斜散落滿堂。
方春旎操著清淺的蓮步來到坤泰宮,聽到一陣哭泣聲,人影嘈雜進進出出。
方春旎進到殿外庭院,恰見了洪太醫,上去見禮。
洪太醫一見她連稱小主,倒沒有絲毫怠慢。
「太后的病症,如何了?」她問。
「許是吃了些油膩,又吃了些冰涼,膩住了心,傷了脾胃。」
「脾最畏寒,又驟冷驟熱的,宮人們如何如此的糊塗!」方春旎嘆氣。
一回身,恰見廊子上景璞和景璨兄弟在愣愣地望著她,驚得她心頭一顫,木訥不已。她極力定了心神,裝作平靜去裡面請安。她倒要看這一場好戲。
皇上一臉愁容的守在皇太后的榻旁問太醫:「請過脈,吃了葯,可見些起色?」
「回皇上,太后的脈象虛弱,或是暑熱氣虛才如此是。」崔芙蓉答道,眸子里瀲灧著淚光。
方春旎近前,看了太后的面色,輕聲問隨進來的洪太醫:「面色蒼白,唇紅,似有心火。」
她低頭細細看看又沉吟道:「奇怪,不該如此呀?」
洪太醫也說:「臣下也問過宮娥,太后吃了油膩,又喝了一碗梅子露,不該有此癥狀。」
「有何不妥嗎?」皇上問,眉頭一皺。
方春旎思索片刻,「有些蹊蹺。」她探尋的望一眼皇上,皇上說,「恕你無罪,但講無妨!」
得知太后吃了午膳忽然病倒不起,腹脹肚瀉有中毒之兆,急得嬪妃們齊齊聚集去太后病榻前,各個愁眉不展。如今一聽方春旎忽然提出太后的病有蹊蹺,又見洪太醫同樣面有疑色,皇上的眸光凝視方春旎,彷彿急於查出太后突然卧病的根源。
方春旎遲疑的又望一眼洪太醫才壯了膽色說:「看太后這情形,當是吃了發物,而且是極寒極熱之物碰撞,在五臟六腑翻江倒海所致。」方春旎極力將複雜的醫理講得淺顯易懂。
皇上尋思片刻,龍顏透出幾分震怒,喝問一旁當值的慶二公公:」太后可還吃了些什麼東西,去把起居注拿給朕過目!」
慶二公公忙應了聲打發小太監們速速去取,又擔憂的望一眼方春旎,似恨她多事。
方春旎斂衽恭立一旁,迫不及待的問慶二公公:「公公仔細想想,太后今兒可吃了什麼荔枝、蓮子、或是龍眼等物?」
經她一提,慶二公公恍然大悟,拍了頭記起說:「如貴人這一提,老奴倒是記起了。才崔容華娘娘,不,華嬪娘娘,她曾來伺候太后吃了一盞她新熬的五穀八寶羹,太后還稱讚她粥熬得好,滑膩甜潤可口的。」
「那粥可還有?可能取來讓臣妾一看?」方春旎急迫地問皇上,皇上擺擺手,慶二公公忙去取了來。崔芙蓉臉色大變,自覺事情不祥。
方春旎只端過鼻尖一聞,微微蹙眉,又用食指在碗臂颳了一點在口裡嘗嘗,愁容不展的遞給了洪太醫說:」洪師叔請嘗。」
洪太醫聞聽方春旎依舊敬稱他一句師叔有些受寵若驚,慌忙接過那碗連連告罪說:「娘娘不可,微臣誠惶誠恐。」邊說邊接那碗去嘗那粥糜。
皇上問:「可有不妥之處?」
方春旎說,「這粥是好東西,五穀吃來可口,該是新米新豆,只是那佐料里,有一味杏仁、栗子、蠶豆,若臣妾沒嘗錯,還該有山芋、紅棗……」
洪太醫恍然大悟道:「這就是了,太后今兒的午膳里有田螺、南海蟹、涼拌菊花,雞絲菱角,這海蟹和大棗同吃,會患寒熱病。」
「菊花同雞肉同食不宜,有毒;杏仁、豬肉、栗子同食會腹痛胃脹。」方春旎娓娓道來,又說,」今兒的食譜可是御膳房定的,可給太醫院過目?這可都是五行相剋的東西,弄不好要吃出人命的!」
慶二公公一時語塞,急得跺腳說:「這個華嬪娘娘,可真是生事。原本奴才是依照御膳房的菜譜傳膳的,可是華嬪娘娘執意在太後娘娘面前請纓,要太后給她個將功折罪的機會,擺個什麼養生宴請太后吃。說是從娘家得了一塊新鮮鹿肉,又養了些才開花的菊花拌兩個可口的小菜,請太后品嘗。太后這幾日正嫌口裡沒味,看她一片孝心就應了。老奴還規勸幾句,太后不肯聽,就只得勸太后少吃幾口。可誰想,誰想還是,哎!」慶二公公捶胸頓足追悔莫及。
方春旎同洪太醫無奈的對視一眼,才勸皇上說:「皇上息怒,崔姐姐不知者不怪罪,她原本是一片孝心。虧得沒吃龍眼,荔枝,否則後果不堪設想。洪太醫還是給開些舒緩的方子吧。」
慶二公公慶幸般跺腳揉拳深深捏一把冷汗,「不瞞如貴人,這,先時華嬪娘娘是進給太后一碗龍眼羹,太后愛甜食,眉開眼笑的,還是奴才怕甜食多了膩心,給攔住了。」
方春旎忙斂衽道謝:「虧得公公忠義直言,若是果然吃了,怕是太醫都束手無策了。」
慶二公公透出幾分得意,他是太後身邊老人,好懸這一場災難就落他頭上,他擦把冷汗,見方春旎謝她,皇上透出褒獎的笑意點頭默許,他笑得眉目皺去一處。
崔芙蓉氣急敗壞的聞訊衝來,指了方春旎大罵:「方春旎,你個賤人!你信口雌黃!如何就是我存心害太后了?這些膳食你可也是巴巴的親手烹來給太后吃,可惜太后當了你的面不是賞給了奴才們分食,就是倒掉。你是看了太后賞我的薄面用了我親手做的膳,有意刁難我!」崔芙蓉嬌滴滴的轉向皇上,扯著皇上龍袍袍袖哭得淚雨闌珊道,「皇上,您要為臣妾做主呀,莫聽如貴人一面之詞。」
方春旎透出幾分謙卑無奈,任憑崔芙蓉無理取鬧,只是看著洪太醫開藥方。
皇上冷冷地罵一句:「賤人無知!」一把甩開她,顏色中頗為嫌惡。
崔芙蓉滿心委屈,哭訴著:「怎麼我就是有心毒害太后呢,都是你這賤人做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