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養兒子計劃
宋悅十分「小心」地擦拭了一下那把純銀的長命鎖,才十分鄭重地作勢給玄司北戴上。為了讓這不聽話的人加入我方陣營,甚至不惜用她那套大宅子,利而誘之:「還在猶豫什麼呢,這麼好的機會,過了這村可沒這店了,住我的宅子,我再給你找個差事,總比你上街乞討要強得多……」
郢都被攻破之後,燕國軍隊曾經搜颳了他們的皇宮,而搜來的那些金銀財寶,或是其他財物,有些被損毀,最後清點之時,發現竟然少了大半。
原本的姬無朝猜測,這是剩下的郢都人的主意——寧可毀掉這些財寶,也不肯為敵人所用。而現在,她卻懷疑,有一部分的珍寶,被這個外表溫文無害、內里陰沉腹黑的小子拿走了。
他有充足的人手,可以在燕軍大兵壓境之前偷偷運走一些,藏在馬車裡帶出去,不被任何人察覺。
沒人會嫌棄白花花的銀子,現在她一副人傻錢多的模樣,如果他對她這套堪稱白送的宅子沒興趣,估計就是銀子多到沒地方花了……楚國那些消失的珍寶,就一定在他那。
「恩人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他眉頭輕輕皺了一下,推開那把長命鎖,似乎不知該如何拒絕,雙眸似乎還寫著無辜,「認親之事,並非憑一時衝動,還需慎重考慮……」
他自幼喪母,父皇又冷血,身邊沒一個可以說話的人,並非不渴望長輩的疼愛,眼前這個女人,也足夠溫暖,又於他有恩……但不知為何,心下總是覺得不對。
或許是……雖然她說過她已經三十好幾了,但那張保養得當的面容就像是二十齣頭的姑娘,歲月不曾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迹。如若是別人,此時他估計已經冷著臉把人趕出去了,偏生這個女人……老是把心裡話寫在臉上,直白得讓他有些無奈。
「你這小子,還認生……」宋悅將長命鎖又塞在了他的手上,特意扳開他的五指,讓他握緊自己,自來熟,「不管了,我這人說一不二,說了收養你,就一定會收養!我給你的二錢銀子,這兩天應該也用完了吧?成!今後跟我混,不用住客棧,咱們住大宅子,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玄司北看著她的側臉微微失神,竟然沒有掙脫。
守在門口待命的錢江,只聽一聲房門開啟的輕響,還以為是那姑娘走出來了,沒想到,竟看著自家尊主一臉溫順地被那姑娘牽著手,就像是見到世界末日般,表情有一瞬間的凝固。
他們陰沉黑暗手段狠厲的尊主啊……
宋悅一門心思打著自己的小算盤,根本沒來得及注意他們的表情:雖然有些劇情在計劃之外,但我最後還不是成功把兒子拐到手了?
【喂,他還沒承認你這乾娘呢……】
宋悅:都要拐回家了,承認也是遲早的事……這些都無所謂,只要給他樹立正確的三觀,我就算拯救自己、造福社會了,到時候說不定他還能成為我的好兒子……不,好幫手。
她十分滿意地在眾人的目光中把玄司北帶出了客棧,並未注意,在跨出門檻的時候,有裝扮成普通客人的男女,有的抓緊了筷子,有的按住了腰間的刀柄。但,所有的劍拔弩張,都在玄司北一道眼神的示意下,重歸平靜。
兩人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玄司北輕輕垂眸,忽然握緊了她的手:「你的名字?」
「宋悅。」這是真名,比姬無朝還真。
「為什麼不問我名字?」他生得一雙好看的鳳眼,此時正一瞬不眨地望著她,眸中的幽深晦澀難懂。
宋悅的第一反應:被發現了。
心突然跳得很快,但,他周身沒有殺氣,又讓她稍稍平靜下來。好在她一貫都擅長維持自己的情緒,在外看來,她只是一臉莫名其妙地回望過去而已:「我……我其實……其實就是怕戳你傷口……畢竟街邊的小乞丐……沒爹沒娘的,又怎麼會有名字……要不我給你起一個?」
「……」他撇過頭去,沒回話。
宋悅心想這小子還不實誠,連個名字都不肯和自己說。眼珠一轉:「不說話就是默認了,就叫……叫王狗蛋怎麼樣?」
玄司北再看了她一眼,這一眼她沒看錯,帶著滿滿的嫌棄。
「那就叫王鐵柱?」她就不信他不肯說名字!
終於,像是忍受不住,他眸子輕輕一眯,道:「司北。」
「什麼司北?」宋悅裝作一無所知。
「我的名字。」
……
等兩人真正到了宋悅口中的「大宅」門口,蕭瑟的風卷著院門前的落葉,打著旋兒飛到了她的頭頂,一派凄涼。
宋悅:……
果然是便宜沒好貨。雖然是五臟俱全,但這宅子也太小了吧!穿過庭院就是兩間卧房,連個接待客人的茶室都沒有!
玄司北倒是沒有絲毫驚異,方才聽她說做生意虧本,就已料想到,她就算砸鍋賣鐵也沒多少銀子可用,咬牙買下這一套宅子,湊一湊錢倒是能拿出來,只是手邊……怕是飯錢都不剩下。
一個柔柔弱弱的寡婦,著急買房子定居,是為了和他的那個承諾?她想收養他,甚至連他今後娶妻生子都已經計劃好了?
也罷。
地方雖小,但也不是不能忍受。一路上聽她意思,似乎是想借點銀子繼續外出做生意,十天半個月不回來都很正常,這樣一來,並不會幹擾到他的任何計劃。
他不想推拒她的好意。甚至,這個萍水相逢的女人,若真像她所說的那樣,先他一步老去,他或許願意照料一二。
這恐怕是他在世上僅存的一絲善念了。感覺不錯。
宋悅知道,有人跟在暗中,不離玄司北左右,猜測應該是他的暗衛,只裝作不知。就像普通的婦道人家一樣,讓玄司北歇著,自己給小翠搭把手,稍稍把屋子打掃了一遍,又跑去廚房給他燒菜,十分熱情。
傍晚時分,她端著幾盤家常菜上了桌,此時儼然已經把這個白衣少年當自己兒子看了,見他遲遲不動筷子,主動給他加了菜。兩個人的飯桌,忽然有了一種家的溫馨。
「喜歡我的手藝么?」想要拐到兒子的心,必須捕獲兒子的胃!
玄司北品著她的手藝,眸中緩緩有了亮光:「嗯。」
這就是市井小民的生活么,意外的普通,卻平靜得令人心安……是他從未體驗過的。
即便他身負重任,懷揣著濃重的仇恨,在這裡,那些如墨汁般濃厚的暗黑情緒,也像是被緩慢凈化一般,不那麼頻繁地出現在他的腦海里。或許,他是需要一個這樣明凈單純、甚至有些傻的玩具,既不會對他產生威脅,又不干擾他的計劃,作為生活的調劑品,就算她是個擺飾,也絕對是一件令人賞心悅目的擺飾……
「既然喜歡,那是不是應該甜甜的叫我一句乾娘?」宋悅無時無刻不放過誘拐的好機會。
「……」他收回剛才的話。
果然不能把她當擺設,不得不說,有時候她還挺煩的。
不過,除了成天煽動他繼承她不大的家業,外加智商上有些欠缺以外,這個女人各方面都很合他的意,一點點小毛病,可以包容。
宋悅一直盯著玄司北那張精緻得過分的臉,暗想為什麼一個壞人都能長得如此無害。這人雖然表面對她多有嫌棄,但她燒的菜被他吃得精光……口是心非。
人也拐到手了,現在,是時候施展十八般武藝,好好教育他,把這隻走向歧途的反派boss掰回正確的道路!
第二天。
玄司北身懷武功,就算躺在床上,也知道天沒亮的時候,隔著一個小院,一道虛浮而完全沒有半點內功的腳步悄悄走遠,走出了門——那是宋悅的房間。
難道她身上還有秘密不成?
天,逐漸大亮。
院中的榕樹下,一身白衣的少年正捏著片輕薄的葉子,如果是仔細的習武之人,多半會注意,那片樹葉因為灌滿真氣而變得平直,完全沒有耷拉下來的樣子,就像銳利的刀片般,若是飛射而出,可想而知會是什麼樣的殺傷力。
就在這時,「嘭」地一聲,院門被踢開,只見宋悅正氣喘吁吁地抱著幾本厚厚的書,放在石桌上,擦了把臉上的汗,見了他,十分驚喜:「看不出來你還挺自律的……正好,我為你淘了幾本書,可惜了九龍灣里沒有教書先生……只有你自己看了。」為了樹立這小子的道德觀,她愣是早起了一個多時辰去攤子上買書!
「道德經?」玄司北皺著眉頭,翻動了幾本,「論語?」
秘密?或許他是真的想多了,這就是個傻女人。
「你……不喜歡?」
「……」他沒回答。
宋悅臉上立刻多了幾分失落,肉眼可見的憔悴下來,低著頭紅著臉,又抱起了那幾本書,或許是因為書太沉,走路都有些搖搖晃晃:「對不起,是我自作主張了,還真把你當自己親兒子,其實你根本不承認我……」
剛走幾步,就聽到他忽然低沉下來的嗓音: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