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廠豪校計誅妖道 工部老臣怒闖皇門(3)
雒遵搶步上前,一把按住鼓槌,苦言相勸道:「朱大人,這登聞鼓一敲就覆水難收,還望老大人三思而行。」朱衡白了雒遵一眼,斥道:「你這麼三番五次攔我,究竟是何居心?」雒遵說:「下官覺得老大人這檔子事,政府就能解決,用不著驚動皇上。」雒遵所說的「政府」,其實指的就是高拱。朱衡窩火的也正是這個辦事推諉的「政府」。高拱哄他鑽煙筒,張本直讓他吃閉門羹。這封摺子明的是彈劾張本直,文字後頭絆絆繞繞也少不了牽扯到高拱,只是這一層不能說破。看到雒遵護緊了鼓槌不肯讓開,朱衡急了,手指頭差點戳到雒遵的鼻尖上,咬著牙說:「政府若能解決,我還來這裡做甚,未必我瘋了?七年前,這登聞鼓被海瑞敲過一次,那一次他還抬了棺材來。今天上午,你們又敲了一次。現在,我是吃個秤砣鐵了心,敲定了。你快給我閃開!」見朱衡如此倔犟,且出語傷人,本來一直賠著笑臉的雒遵有些沉不住氣了,也顧不得官階等級,便出語頂道:「朱大人,你別在這裡倚老賣老。把話說穿了,你若是把這鼓一敲,必定天怨人怒,遭到天下士人譴責!」「我歷經三朝,位登九卿,還怕你這小小言官嚇唬?快給我閃開!」朱衡到此已是怒髮衝冠,正欲上前搡開雒遵取那鼓槌,忽聽得背後有人喊道:「士南兄,請息怒。」扭頭一看,只見高拱從磚道上一溜小跑過來。「首輔!」眾言官喊了一聲,一齊避道行禮。朱衡正在氣頭上,見高拱來只是哼了一聲,雙手抱拳勉強行了一個見面禮。「士南兄,你為何跑來這裡?」高拱明知故問。朱衡從懷中抽出摺子,遞給高拱說:「你看看便知。」高拱讀完摺子,湊近一步對朱衡耳語道:「士南兄,皇門禁地,不是討論問題的地方,我們能否借一步說話?」朱衡抱定了主意要敲登聞鼓,仍是氣鼓鼓地回答:「我是來敲鼓的,還有何事討論!」吃了這一「嗆」,高拱愣了一下,旋即說道:「士南兄,我並不是阻止你敲鼓,我雖身任首輔也沒有這個權利。我只是提醒你,這一槌敲下去,恐怕會冤枉一個好人。」朱衡聽出高拱話中有話,便問道:「我冤枉了誰?」「張本直。」「他三番五次拖著不付工程款,延誤工程大事,怎麼冤枉了他?」「潮白河工程款延付,原是老夫的指示,」高拱知道再也無法遮掩,索性一五一十說明原委。接著解釋說,「禮部一折,內閣的票擬已送進宮中,皇上批複也就是這兩日的事情,如果皇上體恤國家困難,把這一道禮儀免了,欠你的二十萬兩工程款即刻就可解付。」「如果皇上准旨允行禮部所奏呢?」「潮白河的工程款還是要給,只是得拖延幾日,」高拱嘆了一口氣,攬起袖口擦試滿頭的熱汗,韓揖趁機遞上那把描金烏骨摺扇,高拱一邊扇一邊說道,「士南兄,張本直對你避而不見,並不是故意推諉。他一半原因是怕見了你不好交待,另一半的原因乃是老夫給他下了死命令,務必三兩日內,一定要籌集到二十萬兩紋銀交於你。」朱衡雖然生性秉直,是九卿中有名的倔老漢。但畢竟身歷三朝,官場上的各種把戲看得多了,因此心堂透亮。高拱這麼急急忙忙前來勸阻,原意是怕他殺橫槍,打亂他圍剿馮保的全盤部署。另外還不顯山不露水地透出一個威脅:這二十萬兩銀子是為當今皇上生母李貴妃備下的——現在惟有她能代表全體後宮嬪妃的利益。你這道摺子遞上去,豈不是往李貴妃的臉上抹鍋煙子?這後頭的結果,難道你掂量不出來?朱衡悟到這一層,頓時覺得拿在手上的這道摺子如一個燙手的山芋。但他心中仍有一種受了愚弄的感覺,因此憤憤不平地說:「首輔大人,說起來你們全都有理,我按章程辦事,反倒是無理取鬧了。」「你是部院大臣中難得的秉公之士,誰說你無理取鬧了?」高拱聽出朱衡有藉機下台階的意思,連忙沉下臉來對侍立一旁的言官們吼道,「你們這群瞪眼雞,還不過來給朱大人賠個不是。」言官們紛紛打躬作揖道歉,然後七嘴八舌硬是把朱衡勸著離開了皇極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