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我的酒醒了,我驚呆地看著安心。我意識到她剛才那突如其來的一擊,竟然是一個做得極其漂亮甚至堪稱完美的「后擺腿」!是那種只有跆拳道的高手才能做得如此大開大合乾脆利落的「后擺腿」!
我歪在冰冷潮濕的地上,腦子清醒過來。我看到安心此時的腳步一前一後,步法既標準又穩健。她這姿勢幾乎一點不像我所熟悉的那個純純的少女安心。在那一瞬間我只有驚奇和嘆服,完全忽略了身上不知是哪兒發出的疼痛。
安心也嚇呆了,她這一腳也許也出自她自己的意外。她看我躺在馬路牙子上起不來了,以為那一腳肯定把我踢壞,一時瞪著眼不知所措。這時我才感覺到我的口鼻發熱,濕乎乎的像是出了血,用手一抹,手果然紅了。安心見了血也慌了,這才跑過來蹲下,掏出手絹為我擦拭,我們幾乎同時說出了一句:「對不起。」
安心扶我起來,我的右腳真的崴了,疼得幾乎不敢沾地。安心扶著我試著硬往前走:「你真傷著啦?」我真的走不動,她皺了眉:「那怎麼辦呀,你還能開車嗎?」
我看著她,問:「你怎麼會跆拳道?」
她沒有回答,說:「上醫院吧。」
我靠在她的身體上,往我的汽車那邊走。她的身體很柔軟,也很有力,感覺好極了。疼痛因此而變成了快樂,只願前面的路再長些才好,可惜我的車子偏偏就在眼前,幾步就到。
我說:「我右腳崴了,開不了車了,要是左腳崴了可能還行。」
安心沒做反應,把我扶到車前,才說:「鑰匙。」
我疑惑地掏出車鑰匙,不敢相信地問:「你會開車?」
安心不答話,扶我上車,然後坐進駕駛座,打著汽車、掛擋、鬆手剎,用一連串熟練麻利的動作讓我目瞪口呆!汽車「刷」地一聲啟動,那聲音,那速度,有點像警匪電影中的車技。車子開出路口,她才說:「我可沒駕照,警察要是檢查可是扣你的。」
我挺高興她用這種毫無拘束的口氣跟我說話。我回嘴道:「你把我弄成這樣了,還要讓警察扣我的本子,你還打算怎麼毀我啊?」
她說:「我不是向你道歉了嗎。」又說:「是你先動手的。」
我們也不知附近哪兒有醫院,就讓她開車在街上找來找去,最後找到了北京醫院,在北京醫院的夜間門診部處理了一下我受傷的口鼻和右腳。等我們走出醫院時已是深更半夜,地上積著閃亮的雨水,雨水使夜晚的街道更加蕭條,醫院門前幾乎看不到任何過往的汽車與行人。路燈昏暗,整個城市因此而顯得有幾分曖昧,彷彿每一個角落裡都可能會有些秘不可宣的事情發生。
我突然想起來問安心:「剛才看病花了多少錢?」
「八十多塊吧,怎麼啦?」
我掏兜,說:「我給你。」
我把錢拿出來,拿了一張百元的鈔票,遞給她,她看著那錢,沒接,說:「這是應該我出的錢。」
我說:「你一個月掙多少錢?」
她又重複一句:「這是應該我出的錢。」
我說:「是我先動的手,這是應該我出的錢。我還得賠你的衣服呢。」
我把錢硬塞在她的口袋裡,她躲閃:「我不要。」我硬塞進去,說:「算是向你道歉吧。」我一瘸一拐地向汽車走去。她跟上來,扶我上車,然後發動車子,似乎是想了一會兒,才問:「你住哪裡?」
她這句話讓我心裡笑了一下,這個機會來得可真是不易,因其不易,才顯得格外有趣。終於,時近午夜,我把安心帶到了我的家裡。在這樣夜深人靜的時候帶一個心愛的女孩兒回家,這個結果確實出乎我的意料,儘管整個過程看上去有那麼一點處心積慮的嫌疑。
安心扶我上了樓,扶我進了屋,一直把我扶到了床上。她問我:
「喝水嗎?」
我說:「不喝。」
她說:「那我走啦。」
我說:「那我喝。」
她幫我去倒水,我指點她杯子在哪兒水在哪兒。等倒完水她又說:「我該走了。」
我說:「這麼晚了你上哪兒?」
她說:「我總不能在你這兒睡吧。」
我說:「在我這兒睡又怎麼啦,還怕我非禮嗎?」
她說:「有點。」
我說:「你看我傷成這樣,就是有這賊心有這賊膽也沒這賊能力啦。再說,我也沒這賊膽。」
她笑了:「這麼說,你是有那個賊心啦?」
我涎著臉,索性厚顏無恥地說:「我心裡想什麼,誰也管不著吧,我連『意淫』的權利也沒有了嗎?」
「什麼?」她好像沒聽懂。
我岔開話,說:「你睡床上,我睡外面的沙發,還不行嗎。」
她想了想,說:「還是你睡床上吧,我睡沙發。別人的床我睡不慣的。」
好,我不再執拗,一瘸一拐連蹦帶跳地為安心找出乾淨的床單、枕巾和毛巾被。這天夜裡,這個我攪盡腦汁拚命追求一直勞而無功的女孩兒,終於睡在了我的小小的客廳里。這是一個很難得的機會,因為鍾寧和她哥哥恰巧前一天一起到俄羅斯談生意去了,估計要半個月才能回來。我也不必擔心她半夜或者清晨突然闖過來「捉姦成雙」。這一夜我睡得很香,那點兒「賊心」還真的沒有動過。
早上,我被輕輕的敲門聲叫醒。我知道是安心,我喊:「進來,門沒鎖!」安心推門進來,有點焦急又有點歉意地說:「對不起我起晚了,本來想幫你做早飯的,可我今天說不定又要遲到了。」
我說:「沒事,我從來不吃早飯的。你開我的車去吧,這回再遲到可沒人替你頂這個雷了。」
她掩飾著高興:「行嗎?你今天不用車嗎?」
我伸出兩條光溜溜的胳膊,使勁兒伸著懶腰,說:「我讓你弄成這樣,怎麼開車呀。我這次好人做到底,你把車開走吧,別讓警察抓住就行。」
安心很高興,拿了車鑰匙就走,我沖她喊了一聲:「晚上下課別忘了把車送回來。」
我睡了一天。
晚上,安心回來了,送回了車子。見我還躺在床上,問我今天幹什麼了,吃晚飯沒有。我說連中飯還沒吃呢。安心說怎麼了?我說我渾身疼得做不動飯。安心說那我給你做,你們家有什麼?我蓬頭垢面下了床,到廚房拉開冰箱指指點點,告訴她有什麼有什麼,然後洗了臉回客廳打開電視看。沒一會兒,安心居然有模有樣地端出了兩菜一湯,還蒸了大米飯。雖然那兩菜一湯都是利用以前我剩的一些熟食加工的,但我敢說那是我有生以來吃得最香的一頓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