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2章 道心
姬飛逸用一陣咳嗽來掩飾尷尬,穩了穩心神,才再度開口:「林仙師,這段時日以來,熊四五稱你是他孫女婿,整日嚷嚷著要你接他回家......世人皆知林仙師的名望,若就此不管不顧,豈不是要讓天下人笑話......」
他話還沒有說完,在場的姑娘們就炸開了鍋:
「孫女婿?什麼時候的事?」
「胡說八道,我怎麼從沒聽說過?」
「林宇!你解釋清楚,又從哪定的親!」
「小宇啊,這件事阿姨和叔叔知道么?」
聽著耳畔亂亂糟糟的吵嚷,林宇眼角微微抽搐,整張臉都黑了......
張碧瑤趕緊出面解圍:「你們誤會了,這是熊老前輩一廂情願,非要把自家孫女許配給先生,成天在外扯著大嗓門胡咧咧,鬧得沸沸揚揚,咱們先生可從來就沒答應過......」
大家這才長長鬆了一口氣,盡皆是如釋重負的模樣。
林宇沉吟了片刻,這才探出手將那封信取了,撕開口子,掏出信紙展開。
他大致掃了一眼,便不由得挑起了眉梢:「你們岐州鳳鳴山,真好大的胃口。熊四五同我有些故交,這的確不假。倘若價值合理,我不介意賣個人情,但你們的條件......有點兒強人所難了。」
幾位姑娘家紛紛抻著小腦袋湊過來,瞪著大眼睛往信上看,見得那密密麻麻羅列出來的長單子,都禁不住有點兒冒火:
「好啊,你們這哪裡是要贖人,分明是搶劫嘛。」
「兩噸黃金、四百件靈器、三千枚丹藥,還要刺繡錦緞......你當林家府全是傻子?區區一個熊四五,值這麼多?」
「呵呵,殺人放火金腰帶,這話真一點兒都不假,你們岐州鳳鳴山,什麼時候也做起綁票兒的買賣了?」
姬飛逸對在場眾人的反應絲毫不意外,笑呵呵道:「我家老祖宗講了,這點兒代價,於林家府而言,不過九牛一毛。用來交換一位半神強者,其實很划算。」
廳堂里眾人不由得愣了一愣,旋即就明白過來了姬飛逸話里的深意:
熊四五晉入先天境了!但問題是,哪怕熊家的老不靠譜已名列半神,卻還是被關在了岐州鳳鳴山逃脫不得,這足以說明姬家有超級強者坐鎮!
「這確實算不得什麼,林家府擔得起,但卻沒必要。」林宇淡聲道,「你先回去吧,改日我會親臨鳳鳴山,找你們主事人好好談一談。」
姬飛逸笑著施了一禮:「那便在岐州恭候林仙師了。」
本來也沒指望一次就能談成,目前為止狀況不錯,至少林子軒有出面把熊四五贖回來的意思。
「告辭。」姬飛逸說罷,轉身就走,也不過多停留。
幾位姑娘家則是很快就將林宇圍住了,七嘴八舌的問:
「怎麼著?你還真要去救熊四五啊?」
「我看他們是雷聲大雨點兒小,真想對熊老前輩動手,哪裡會等得到今天?」
「是啊,連川西熊家都不管,咱們跟著湊什麼熱鬧?」
林宇目送姬飛逸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中,掌中隕火起,將那封書信燒的乾乾淨淨。
「並不是為了熊四五,那老東西皮糙肉厚的,在岐州出不了事。」他低低笑道,「我這次去鳳鳴山,是有其他的目的。原本正愁找不到借口,沒成想人家主動送上門來了。」
他略微停頓,偏頭望著張碧瑤再度開口:「這小半年來,你休養得也差不多了,準備一下,跟我去岐州。」
張碧瑤心思聰慧,暗暗猜到了幾分用意,索性直截了當的問:「先生是為了我的傷?」
林宇點頭:「嗯,鳳鳴山有梧桐子,能修補道基,恰好是我所缺的最後一味藥材。」
柳菲菲忍不住問:「梧桐子?這東西並不難找啊,岐州的有什麼不同?」
林宇笑著道:「你可聽過鳳棲梧桐的典故么?鳳鳴山上那棵樹,很了不得,數千年的樹齡,又豈會是俗物可比?」
「好羨慕哦。」薛雨薇手托香腮,表情有點兒悶悶不樂,「阿瑤姐姐又能出去玩兒了。」
洛曉曉也隨著點了點小腦袋:「可不是嘛,天氣越來越暖和,我還沒跟他一起出去過呢。」
林宇知道兩個小丫頭有點兒吃醋,裝模作樣的發出邀請:「你們也可以一同去嘛。」
「沒工夫。」薛雨薇回答,「要準備畢業論文。」
洛曉曉抬手壓了壓帽子,撇著小嘴:「我還差點兒火候,先琢磨琢磨怎麼讓頭髮長出來吧,以後有機會再去。」
除了這兩個小妮子外,魏玲玲、唐嬌統領南北府軍脫不開身,柳菲菲、蘇婉、沈妃麗忙著公司的事,冉可馨成天泡在實驗室里搞科研,寧心柔倒是有點兒清閑,不過女孩子臉皮薄,哪好意思賴著好閨蜜的男朋友嘛,想隨行也不願意吭聲......
不過大家也沒打算要張碧瑤日子好過,柳菲菲主動提出:「你要走,也得把青蘿帶上,不然除了你,府中沒人能約束得了她。」
其他人都連連表示同意,暗中讚歎菲菲姐棋高一著。
只要青蘿隨行,就別指望張碧瑤能在途中勾搭林宇翻出浪花來,大家都可以放心啦。
三天之後。
通體漆黑的路虎攬勝緩緩駛出了嘉安城,離開江南,直奔華夏西北方而去,目的地岐州。
之所以選擇開車,林宇有自己的考慮。現如今阿瑤調動不起半點兒靈力,倘若他抱著一個大姑娘家御空而行,未免太不雅觀,還容易被人當成採花大盜處理,反倒不如開著車一路遊山玩水輕鬆自在。
除此之外,黑暗動亂過去了這麼久,林宇也想再走河山,看一看外界到底變成了什麼模樣,究竟是好了還是壞了,作為他將來要不要把江南還回去的重要參考。
這是青蘿第一次坐車,抻著小腦袋瓜東張西望,眸子里滿含雀躍興奮。反而是張碧瑤隱隱有些失落,阿瑤姑娘心裡清楚,這一趟岐州之行,若能解決自己的傷情,重回巔峰狀態,她就要回返天嵐宗,再度同先生分開了。
故而幾經猶豫后,張碧瑤往前湊了湊,眸子里透著絲絲狡猾的輕聲問:「先生啊,你說咱們就這麼堂而皇之的跑去鳳鳴山搶人家東西,是不是不太好?」
林宇邊開車,便挑起眉梢反問:「不太好么?」
「嗯。」張碧瑤肯定的點了點下巴,「不太好。」
林宇的表情明顯有點兒鬱悶:「阿瑤,我覺得......你對自己的傷,貌似一點兒都不上心。咱們這次去岐州鳳鳴山,你好像也不大樂意似的。」
換做其他修真者,得知自己修為盡廢,少說也要以淚洗面、徹夜難眠,不尋死覓活的才怪了。偏偏是到了阿瑤這裡,完全呈現了兩個極端。
閑居林家府的大半年裡,阿瑤姑娘吃得飽、睡得香,整日陪著林宇下棋、品茶、曬太陽,非但沒有半點兒煩惱樣,反而還隱隱長胖了點兒。
最開始林宇都琢磨,會不會張碧瑤害怕自己感到內疚,所以刻意表現出滿不在乎的樣子。直至隨著他細心觀察,終於肯定,這個女人啊,就是心大,壓根兒沒拿自己修為被廢當成一回事兒......
聽得林宇的話,張碧瑤的眸光不禁有些黯淡,低聲咕噥:「其實阿瑤也清楚,我好好修鍊,才能幫得上先生的忙,只不過......東海望的事,總讓我覺得自己很沒用,幫不上忙也就罷了,還只會添亂......與其這樣,反倒不如做個平平凡凡的普通人,永遠陪在先生左右,阿瑤就很知足......」
林宇面無表情:「你到底想說什麼?」
張碧瑤深呼吸,鼓足了勇氣,撩起美目,眸中隱隱有淚光閃爍:「先生,我們不去了好不好,阿瑤不想做什麼天嵐聖女,我......我就想陪著你......」
哪怕林宇的堅韌心性,也不得不承認,此刻的張碧瑤,對他有著極其巨大的殺傷力,差一點兒就淪陷了。
青蘿明顯也感覺到了車裡緊繃的氣氛,小腦袋從車窗外收回來,視線不斷在林宇和張碧瑤臉上逡巡著,張了張小嘴,卻什麼也表達不出來。
哪怕在林家府待了大半年,同人族朝夕相處,她也還是沒有學會講話,以至於大家早就習慣將這個小啞巴當成背景板了。
沉默了許久,林宇輕輕嘆一口氣,把車停在了路邊,兩手搭住方向盤。
這個時候,車子早已出了江南疆界,曲折的公路蜿蜒出去,青山綠樹、小河潺潺,初春氣象,和諧搭配出一幅絕美的風景。
「阿瑤,你的道心已經亂了。」林宇終於開了口,嗓音低沉,「我從來不要求,一個人為了目標而生活,但個人世界里,不能空無一物。比這更殘酷的,是將所有期望都放在另外一個人身上,那會讓你陷入自我毀滅。」
張碧瑤的眸底充溢著濃濃的迷茫:「先生,我不懂,你是在怪阿瑤么?」
「不,我不是在怪你。」林宇輕聲笑道,「你當然不懂了,以你現在的狀態,我們即便趕去鳳鳴山,拿到了梧桐子修復道基,你依然很難回到過去的狀態。」
張碧瑤低下了頭,貝齒輕輕咬住嘴唇,就好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她太依賴林宇了,從靈秀山的相逢開始,直至今天,彷彿她只要跟著先生,所有難題都能夠迎刃而解。
有些時候,她感覺自己就是一顆追逐著恆星的小行星,早已丟掉了自己的軌道。
沉默了一會兒,林宇重新發動車子,卻在前方不遠的位置,拐向了西面的一條公路。
張碧瑤忍不住問:「先生,我們這是要往哪裡去?」
「距離這裡並不算太遠,應該有一座鎮子。」林宇淡聲回答,一副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我們去轉轉。」
張碧瑤滿心迷惑,卻又不太敢問了,只好任由林宇開車,沿著公路往西面去。反而是青蘿,很快就被窗外的景色所吸引,活潑得如同孩子,完全不在乎車子將要開往何方。
走了約有二十多里路,一座很普通的小鎮子,果然遙遙在望。但從外面看起來,縱然稍顯破敗,卻不失靜謐。v
路虎攬勝駛過一座石拱橋,便很輕鬆的進了鎮子,街上可見稀稀落落的行人,還有正在營業的商鋪。
林宇透過車窗,望著蠻幹凈的街道,忍不住微微頷首。黑暗動亂至今,百廢待興,但社會秩序已然初步恢復了。
混亂,往往是短暫的。在歷經一個疼痛期后,新的規則秩序將會重新構建,勢必引導人類走向新一輪的繁榮。至此,修真大時代方才真正拉開了序幕。
林宇在路邊停了車,嶄新的高端越野車,放在如今蕭條的小鎮子里,無疑算個新鮮事兒,引得來往行人紛紛投來矚目。
「先生。」張碧瑤問,「我們這是要做什麼?」
林宇按住了有點兒躁動的青蘿,道:「你往窗外看。」
「哦。」張碧瑤靜靜瞅了一會兒,忍不住幽幽嘆息,「這裡好清冷啊,比嘉安城差遠了。」
話音剛落,她陡然便見得原本慢慢散步的行人流露出惶恐之色,匆匆離去。兩旁正在營業的店鋪也快速放下了捲簾門,趕緊打烊。很快街道上就更加冷清了,連個鬼影子都看不到。
「這......」張碧瑤張了張小嘴,還沒來得及說出話,便見得從這條街的拐角處,晃晃悠悠走過來了十幾個男人,個頂個身材健壯魁梧,面相兇惡。
哪怕她早已沒了修為伴身,卻仍舊是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是一群修真者......
「阿瑤。」林宇望著那些大搖大擺走來的傢伙,低聲道,「太容易得到的東西,往往都學不會珍惜。你所擁有的天賦,是許許多多人窮極一生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求,你明白么?當你失去一切、放棄一切,你看到的,才是完整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