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廣(2)

圓廣(2)

法嚴大師拿出全套的刺青工具,他已經有整整五十年沒有動用它們了。它們握在他的手中便成了活物。它們試探著刺向那雪霧一團的一點兒也不真實的身體。那個身體缺乏女人特有的形狀,象一隻海生物或浮游生物似的,很不真實地在空氣里游曳。在法嚴大師眼裡沒有男人和女人的分別。青銅色的濕婆神就擺在旁邊的小桌上。這個婆羅門教的大舞神有著奇異的面容:一半為男,一半是女,半男半女非男非女,而且結合得那麼和諧那麼完美。羽的眼前出現了一片曠野。鮮黃的泥土,翠綠的野草,艷藍的湖水,在涼風習習中竟聞到水螈的氣息,那一種稀薄的水色雲遮霧障般地擋住了一個曙光初露的身體。有那麼多美麗的葡萄在臉頰上滾動,有一片一片的雲母與樹葉藏在水的背後,閃爍其詞。有一根犀利的針從遙遠的地方刺向她的肌膚。第一滴血,因為太濃艷而成了黑色。湖泊崩潰了,那是碎裂的鑽石。頹敗的池塘,冒出處女般的液體和乳白的蒸汽。羽只是覺得,她身體里的汁液,那粘稠的與稀薄的汁液,應當噴涌而出,以任何一種形式。她懷疑那是她咽掉的眼淚,現在它們因為積鬱太久而變了色,那裡面有血。或許血與淚原就是不可分的。圓廣記得,那個瘦弱的,雪霧一般縹渺的女孩,自始至終沒有叫喊一聲。就象她的肌膚真的不那麼真實,不是血肉而成的,她的隱忍極大地刺激了圓廣內心深處的什麼,圓廣很想用那根犀利的針,來試探她的身體是否真實。法嚴看到女孩嘴唇上咬出的血痕,就淡淡地看了一眼圓廣,圓廣卻被這淡淡的一眼擊中,他知道這一眼意味著什麼。他避開師付的目光,沒有行動。法嚴用棉花輕輕蘸干她背脊上的血珠,聲音既威嚴又溫和:「姑娘,我知道你很痛,現在你全身的皮膚都綳得太緊,我無法繼續做了,只有一個辦法可以使你松馳,讓這個年輕人幫助你吧,只有他的參與,才能讓你得到世界上最美麗的紋身。」法嚴的目光再次落在圓廣身上,那目光已經變得十分威嚴,圓廣打了個寒噤,他感到身體的什麼地方在神經質地顫抖。他其實是個十分堅強的人,(在我們接下去的故事中,你會發現他是如何堅強。)但是他居然害怕得發抖,是的他的顫抖其實是因為害怕。他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是什麼,他知道自己無法違抗法嚴,他別無選擇。他把羽輕輕拉過來,放在他強壯的身下,他覺得這個女孩子輕靈得象一片羽毛。她的順從和隱忍使他差點落下淚來,他真的希望她能反抗一下,那樣才能把他激發起來,而現在,他覺得自己是疲軟的,他心裡充滿了對她的憐愛。當法嚴第三次將目光投向他的時候他知道自己必須開始行動了。他儘可能溫柔地撫摸她,為的是她不至於太痛,在他的撫摸中並不包含任何感**彩,他的眼光穿透了那個縹渺的身體而停留在了另一片國土。他只是機械地做了他被命令做的事,當他進入她身體的時候,因為劇烈的顛簸他把目光收了回來,他看見女孩因為劇痛而咬破了舌頭,鮮血從她的嘴角流出來,與此同時,她身下也形成了一個血的湖泊,他沒想到她會流那麼多的血,他覺得自己已經輕得不能再輕了。法嚴銳利的目光停留在女孩瘦削的脊背,他清晰地看到,當那兩個身體翻轉,並且象波浪一樣輕微起伏的時候,女孩的皮膚已經徹底放鬆了,每一個毛孔都舒展開來。圓廣隨著法嚴目光的號令,隨時轉換著姿勢,後來他直立起來,靠著大殿的圓柱,他把女孩緊緊貼在胸前,而把她整個裸露的脊背留給了法嚴。這時他終於看見法嚴滿意的目光。法嚴的精雕細刻持續了整整兩個小時。這是圓廣生命中最痛苦的兩個小時。他的汗和她的血溶在一起,而他的心裡在淌著淚。他心裡的淚並沒有能瞞過羽。羽注意到近在咫尺的這個年輕男人,從一開始她就發現他冷漠目光中掩藏著的悲憫,她甚至發現他長得很好看,他的英俊超過了M國人邁克。而且,與邁克不同,這是一種與她有聯繫的英俊,不是屏幕上的,而是有生命、有變化、有來歷的。是的來歷,從一開始,羽就發現圓廣是有來歷的,於是她接受了他。圓廣看了一眼羽背後的紋身眼睛就亮了。他接過師傅的工具,也躍躍欲試地想做點什麼,但又無從下手。羽轉身平靜地看著他,指指胸前:『來吧,留一點紀念。』當時天色已經全黑了,月光照射進來,羽的**在月光下象陶器一樣寒冷。圓廣用他一生中最專註的三十分鐘,在羽的**上精心刺成了兩朵梅花,他每刺一針,都有汗水沿著她身體的曲線流下來,把滲出的新鮮血珠沖洗乾淨。在全部完成的時候,身強力壯的小夥子圓廣已經癱在地上,圓廣看看羽身上新鮮的圖畫,嘆了一口氣:『我是永遠追不上大師的了。』法嚴閉目養神,良久,慢慢地說了一句話:「這是我一生中做的最美的紋身,也是這個世界的奇迹和珍品。以後我永遠不會再做了。姑娘,你流了很多血,足以贖你的罪了。你走吧,走得越遠越好,永遠不要讓我再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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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年代中國女性文學力作:徐小斌《羽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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