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劇(7)

戲劇(7)

所以她說:「我認識你,你是圓廣。」但是那個男人,那個年輕的男人,眼睛里流過一絲驚異,他說:「我不叫圓廣,我叫燭龍。」羽在心裡微微地笑了。叫做圓廣還是叫做燭龍有什麼不同,反正他就是他,不會是別人,他是那個在西覃山金闋寺出家的和尚,是他破開了她的身體,並且在她剛剛發育起來的**上,紋下了兩朵小小的梅花。現在,那兩朵梅花已經變成了青色。羽看見圓廣或者燭龍的時候就在心裡說,她找到能夠為她拍攝紋身的人了。但是接下來的事情讓她驚奇。她看見亞丹見到燭龍之後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相貌平平的亞丹一下子燦爛起來,就象一朵花一樣突然盛開,是那種極其鮮艷的花朵,譬如大麗菊或者美人蕉,顏色很濃,濃稠得化不開,而且,就象一團燒開了的瀝青那麼滾燙滾燙的,離得很遠就能感覺到熱度。羽看見亞丹和燭龍站到了房間的中央,說著一些自己完全聽不懂的話。亞丹(顯得激動不安,聲音發顫):告訴我,你是什麼人?為什麼……在這裡?燭龍:我……是個被判死刑的人,在這裡就是為了把我與世隔絕。亞丹(顫抖得更厲害了,眼睛在燃燒):為什麼……為什麼要判你死刑?!燭龍:別問了,你還太小,沒必要知道這個。亞丹(含著淚水執拗地):不,我要知道,你別小看我,我都懂得!……燭龍:小點聲,外面有看守。亞丹向窗外看去,羽也跟著下意識地回過頭去,只有一片隨風搖曳的漆黑的樹影。燭龍:我以為,我這一生就會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完結了,沒想到,上帝居然還為我安排了一次自我表白的機會。看了我這幅樣子,你一定有點害怕吧,這是因為你還太小,你們的眼睛總是看慣了美好的東西,耳朵總是聽慣了正面的宣傳,可對一些醜惡的、黑暗的事情,你們總是不愛聽,也不願意相信的。亞丹:不,我根本不是那種人!燭龍:……那麼好吧,我就跟你講講我的故事……這時,羽聽到旁邊一個留鬍子的男人喊了一聲:停!鬍子說:「這一段就算過了,從『給我一個支點』開始,再來,開始!」鬍子一說開始,羽就看見燭龍和亞丹換了一個位置,亞丹的臉,正對著她,亞丹的臉紅得象是要滴下血來。燭龍:……「阿基米德說,給我一個支點,我就能舉起地球。我以為,在政治生活中,言論自由正是這樣一個支點。言論自由,是一切民主制度最外在、最表面的形式,可以說,是民主制度的第一道防線,有了言論自由,並不等於有了一切,但是喪失言論自由,卻等於喪失了一切!「那些反對言論自由,主張禁錮思想的人,是因為怕了解反面意見就會動搖正確的信仰,這不就等於說,他們實際上認為反動思想比正確思想更有力量么?!」……那個叫做燭龍的男人,說了那麼大一堆話,一堆讓羽覺得很難懂的話。羽一直期待著的表情,在他的臉上,壓根兒就沒出現過。他長出了頭髮,他的裝束變了,歲月把他由圓廣變成了燭龍,但他依然是他,他的臉,他的手,他的氣味,他的沒有表情的表情。他騙不了她。燭龍:……就講到這兒吧。已經說得很多了。快回去,馬上就要下雨了!……(好象為了證實他的話。從背景處突然響起定音鼓和鈸的巨響。亞丹象是害怕似地向他偎依。)快走!……亞丹:他們……他們還要把你關多長時間?燭龍:不長了,今天凌晨4點就全部結束了。亞丹(呼吸急促,整個身子似乎要癱軟下去):什麼?!燭龍:你……怎麼了?亞丹:沒什麼。我在想,我們兩個……一塊兒死!……人的一生,至少有一次要拿出真正的身份證,現在,是我拿出身份證來的時候了!這時,定音鼓與鈸的巨響再次大作。背景處,有許多人在朗誦,象是多音部的合唱。參差不齊:一個男人:焦慮散發著垂危的血腥味拳頭陷入空無一物的奇異裂縫一個女人:長長的夜晚大都是風主宰的世界而風已不會嗚咽第二個男人:月亮太古老了,古老得和我一樣第二個女人:你是一個優美的傷口你的心飄浮在十五的月光里沒有一絲紅暈……然後,羽清晰地聽到一個聲音: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這時,燈熄,幕落。幕是從高空處突然掉落的沉重的帷幕。那帷幕象是疊起了幾十層絲絨,即使是電光也穿越不透。那沉重的帷幕就這樣把羽和戲劇隔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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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年代中國女性文學力作:徐小斌《羽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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