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之明

自知之明

沈大夫人知道,陸麒陽八成是聽了風聲才跑來的,想讓她免了沈蘭池的責罰。

從前沈家兩次罰蘭池跪祠堂時,陸麒陽也都來求情了。只不過那時兩人都是童稚小兒,不曾及笄,這樣鬧上一番也無妨。可如今兩人年歲已長,這便又是另一番光景了。此時陸麒陽再來求情,便顯得有幾分不合時宜。

陸麒陽如此做派,難免讓沈大夫人多想。

莫非這兩人,真已萌生私情?

陸麒陽是皇室子弟,身份高貴。他作勢要跪,又有誰敢讓他跪?他說一句看不得沈蘭池跪,沈大夫人的心思便已動了幾分。

「世子爺,此乃沈府家事,就不勞煩世子爺掛心了。」沈大夫人捧出個笑臉送客,「難得世子爺來了,不如讓庭遠陪著一道兒去園子里賞賞景色?」

「是我陸麒陽惹出來的事,我便不會躲。所謂『私會』,不過是我自己趁機去見她罷了。」陸麒陽說,「沈夫人若是要罰,罰我便可。若是要罰蘭池,便由麒陽代受。」

他的話說得鏗鏘,沈大夫人嘴角的笑卻險些僵住了——說的簡單,好一句「罰我便是」!可是,誰又敢罰陸家子弟呢?若是真罰了他,怕是安國公府的匾額明日便會被陛下遣人來摘了。指不準,陛下還會再賜個「不敬天家」的罪名下來。

安國公沈瑞一直站在一旁,捻著自己半白的鬍鬚。雖然沈大夫人那笑容又僵又澀,可老安國公卻笑得很是開懷,眼角都擠滿了皺紋。

「老大媳婦,我看你也別折騰了。」終於,國公爺發話了,「年輕人互生情愫,這不是挺好的一樁事兒?反正蘭丫頭也不曾說定親事,我看你倒是該考慮考慮成就這一樁妙姻緣。」

「爹,這……」沈大夫人的笑容愈僵,有苦難言。

蘭池的婚事,可是早就悄悄定下了的。只是當著鎮南王府的世子爺,沈大夫人也不好直白地說出這事來。怪只怪老安國公明明知曉此事,卻揣著明白裝糊塗,硬裝成一幅不知悉的模樣,竟還撮合起沈蘭池與陸麒陽來。

「這事兒便這樣罷!」看沈大夫人不說話,沈瑞大手一揮,笑呵呵道,「也別讓蘭丫頭跪祠堂了,各自散了,回去歇息。至於蘭丫頭的婚事,沈家以後自會好好考慮的。」

陸麒陽微露笑意,對沈瑞恭敬道:「麒陽謝過國公。」

這一老一小你唱我和,就這樣把事兒定下了,沈大夫人插不上任何一句話,只能在心裡干著急。眼看著碧玉已經去扶沈蘭池了,沈大夫人心一橫,道:「爹,這事是蘭池不知禮數,罰還是要罰上一番……」

至少要在陸兆業面前做個樣子!

「罰什麼罰!」那一直和顏悅色的國公爺卻突然板了臉,怒目圓瞪,凶得像是頭老豹子似的,「老大媳婦,可是我這個老頭子說的話不管用了?讓蘭丫頭回去歇著,聽不見么?!」

這陡然變凶的語氣,驚得沈大夫人肩膀一抖。

她這位公公平素不管事,可發起火來,足叫整個安國公府抖三抖。想到公公年輕時那叫先帝都毫無法子的倔脾氣,沈大夫人只能服了軟,對丫鬟道:「碧玉,去扶你們小姐起來。」

頓一頓,沈大夫人又對蘭池道:「祠堂是不用跪了,可還是要在家裡好好思過一陣子。你祖父壽誕前,你就好好留在馥蘭院,不準踏出去。」

說完這話,像是怕沈瑞再出口反駁似的,沈大夫人立刻向安國公告退,轉身便走。

沈蘭池在丫鬟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蘭丫頭,你也別怨你娘。」見蘭池起了身,沈瑞那副兇惡表情頃刻變了,又化為了一團和氣的笑,「她是個硬性子,像把木頭梳子。不過,也只有這樣的梳子,才能分捋開頭髮絲。」

蘭池點頭,對安國公道:「娘是為孫女好,孫女心底明白。」

沈瑞不大管事兒,這次只是受了陸麒陽的托,來救一救二孫女兒。既然沈蘭池不用跪祠堂了,他便優哉游哉地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陸麒陽也走了,不過這一會兒功夫,已出了兩道門。沈蘭池帶著丫鬟好一陣追趕,才在花廊處追上了他。

「陸麒陽!」

她遠遠地喊了聲,那穿過九曲花廊的年輕男子便停了下來。日光清透,灑落於他腳畔。廊下荷池裡,游曳著幾尾花鯉。那紅裡帶黑的鯉尾劃開波心,叫年輕人冠玉似的倒影上泛開了一串細密的漣漪。

「怎麼?」陸麒陽負了手,問道。

「你今日怎麼會來?」沈蘭池走近了他,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她剛小跑過來,氣息微喘,艷麗的面龐上浮著一層淺淡的緋紅,「我原以為,你是最高興看我罰跪祠堂的人了。」

「你以為我想來救你?」陸麒陽說,「還不是看在我欠了你一個恩情的份上,這才勉強施以援手?今日讓你免了這一跪,也算是還清了欠你的一筆債。」

他口中所說的債,自然是沈蘭池答應讓他替她簪花的那事兒。

「那京城中的流言……」沈蘭池試探著問道。

「我不會放在心上。」陸麒陽說。

「你真的不放在心上?」蘭池微挑眉,反問道。

「不放在心上。」陸麒陽答,「你不過是因為不想嫁給陸兆業了,這才搬了我出來當擋箭牌。你這人成天就想著你姑姑的發簪,衚衕里的豆腐西施,還有千金一匹的蟬紗緞,心底壓根就沒我這個人。這點兒自知之明,小爺還是有的。所以,我何必在意那流言蜚語?」

說罷,陸麒陽抬步便走。

沈蘭池看著他的背影,在心裡想:你裝,你再裝!

嘴上說著什麼「不放在心上」、「為了還你人情」,心底想的只怕是完全相反。不然,在前世,這傢伙何至於眼巴巴地在她大婚前夜來帶她走,又在她死後露出那般絕望的眼神來?

這口口聲聲的,說的她像是個負心薄倖之人似的!

待陸麒陽走了,沈蘭池身後便跟上來兩個嬤嬤,都是沈大夫人房裡的陪嫁。她倆連著催蘭池回房去,蘭池拗不過這兩個嬤嬤,只得老實回馥蘭院去了。

路過祠堂的時候,蘭池眼尖,瞥見祠堂附近站著個小丫頭,瘦瘦小小的,手裡拿著對布縫的護膝。

「那不是三小姐身旁的紫檀嗎?」綠竹小聲道。

見到蘭池一行人,紫檀便迎了上來。她湊到綠竹耳旁,悄聲說了些話;又背對著嬤嬤們,把那對布縫的護膝仔細塞進了綠竹手裡,這才告退離去。

待蘭池回到房裡,便問綠竹:「紫檀同你說了些什麼?」

「三小姐聽聞夫人要罰您跪祠堂,便讓紫檀送了這對護膝來。」綠竹取出那護膝,道,「說是二夫人常常罰她跪上大半個時辰,她已跪出了些門道,覺得戴著這手縫的護膝會好受些。」

聞言,蘭池心底微暖,道:「三妹妹倒是有心了。」

蘭池口中的「三妹妹」,是安國公府二房的庶女,沈苒,在府里行三,為妾室花姨娘所出。在整個惹人頭疼的二房裡,也就只有沈苒尚算是個心思乾淨的人,也招人疼愛。

在蘭池的記憶里,沈苒總是安安靜靜地垂著頭,不大愛說話;便是有說話的時候,也是細聲細氣的。沈二夫人肖氏並不是個寬厚的嫡母,沈苒在肖氏手下討生活很是不容易;想來正是因此,沈苒才磨出了這樣總是低頭不敢見人的性子。

好在,雖然被肖氏日日磋磨,可沈苒卻一直是個心地良善之人。

蘭池命碧玉去謝過了沈苒,便在馥蘭院里安心歇了下來。恰好祖父的壽誕快到了,她也正好靜心準備給祖父安國公的壽誕之禮。她已想好了,要送一副手寫的百壽圖,好祝祖父壽如松柏,常青不衰。

這幾日,蘭池一邊做壽禮,一邊在心底仔細考慮陸兆業之事。

蘭池知道,要想不嫁給陸兆業,關鍵便是要說動她的娘親。正如安國公所說,沈大夫人是把木頭梳子,硬得很。這樣的人,往往吃軟不吃硬。

經過幾日思慮,蘭池已想出一個計策來。只是這計策,還需要阮碧秋來興風作浪。待禁足解開后,她便要去探一探那未來的阮側妃了。只盼這阮碧秋依舊如前世一般手段了得,擅引血雨腥風,能讓娘親氣歪了臉,連帶著把陸兆業一道恨上。

***

大半個月後,沈蘭池的禁足解開了。早先京城裡的流言,已被安國公府的人壓了下去,無人敢再提及。

沈皇後半月不見蘭池,甚是想念,便要蘭池入宮住上兩三日。

雖說是「沈皇后想念蘭池」,但誰都知道,這不過是要蘭池與陸兆業多見兩面的借口罷了。

臨出發前一日,沈大夫人特意對蘭池耳提命面了幾句,要她「安分守己」、「嫻靜知禮」些,不要再在宮裡惹出亂子來。

「女兒必然會安分守己。」蘭池在沈大夫人面前保證,「只是女兒一個人入宮,實在有些寂寞。所以女兒有個不情之請……」

沈大夫人心底咯噔一跳,想道:莫不是要陸麒陽一道入宮去?

「女兒希望大堂姐能一道去宮裡住幾天。」沈蘭池眨著眼,語氣好不可憐,「那宮裡沒有娘親和哥哥,姑姑也忙,白日里,蘭兒實在是寂寞。」

沒聽到「陸麒陽」三個字,沈大夫人只覺得心頭一塊大石頭放下了,立刻答應了:「只要你不惹出亂子來,什麼都應你。桐映也是你姑姑的侄女,入宮小住自然不在話下。」

沈蘭池笑了。

陸兆業,你蘭大姐帶著驚喜來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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紈絝嬌寵(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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