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兄妹

郡主兄妹

上元佳宵,連燈如晝。

沈蘭池提著一盞傻兮兮的兔子燈,停在了湖上的九曲橋間。因是夜裡,湖面粼粼水波倒映著一殿燈火,宛如神仙鏡中,格外幽深。

她走的快,陸麒陽在後頭追了幾步,便喊道:「蘭蘭,你停一停。」

「怎麼,夫君?」

雖只是隨口一喚,可這一聲「夫君」卻讓人很是受用。陸麒陽不自覺揚了唇角,道:「你生辰就要到了,我與爹娘商量了一番,準備贈你一件好禮。」

「既是好禮,又豈有提前讓我知道的道理?」沈蘭池柔聲道,「自然得藏得好好的。」

「為夫也想藏著,可是這事兒卻是藏不住的。」陸麒陽的聲音有些苦惱。

夜風細細,沈蘭池托著下巴,略略思忖道:「不急,先讓我猜上一猜。你老實交代吧,是不是你又惹禍被你爹打了一頓?」

陸麒陽:……

他有些跳腳,嚷道:「我多大的人了,哪至於天天被打……」

沈蘭池冷笑:「爺,您就是天天被打,沒錯呀。」

陸麒陽:……

頓了頓,他側過頭去,終於彆扭道:「我與爹娘商量了,他二老說,如今他們年歲漸大,倒不如將家中王位交予我,好令他二人出京休養去。」

鎮南王脾性耿直,向來不喜愛京城的勾心鬥角,早就有心隱退朝廷,只是陸麒陽從來都不爭氣,熱愛鬥雞走馬,這才令鎮南王一直留在朝中。

先帝在時,他因靈山卦象之事被先帝猜疑,內心已是寒了幾分,隱退之思便更甚了。如今陸麒陽突然間變出息了,鎮南王便想乾脆將王府之事都交給他。

沈蘭池聞言,露出詫異神色來,道:「王爺雖已半百,可仍是寶刀未老,何必早早自朝堂退隱?」

陸麒陽答:「這其中也有我的主意。如今陛下雖對我笑顏以待,可保不準日後便會翻臉不認。若是有朝一日,東窗事發,我爹娘留在京中,便是一道軟肋。倒不如令他二人先尋個平安去處,安享晚年。」

說罷,他湊近了沈蘭池,以極低的聲音道:「我父戎馬一生,皆是為國為家,與蠻人廝殺關外。若要他與同姓親眷同室操戈,他必然心有不忍。與其如此,倒不如……由我來做。」

沈蘭池聽了,也覺得甚有道理,點頭道:「夫君安排便是。」

正說著話,沈蘭池手裡那盞傻兮兮的兔子燈便閃了一下,原是紙紗中的燈芯被外風一侵,歪歪斜斜的。沒一會兒,竟倏忽一下,滅了。

少了這丁點兒光,四下便有些黯淡。沈蘭池正欲繼續摸黑朝前走,手卻被一人扯住了。繼而,她被那人摟入懷中,一道唇緊貼了上來,落在她的唇瓣上。

黑夜黯淡,遠處似有隱約游燈,是幾個女眷提著各異彩燈穿梭水畔。她斜眼瞧去,只能看到水面上倒映出星點衣角伴燈光。

許久后,他才放過了她。沈蘭池倚在世子肩上,呼吸微重。

「現在的夜晚有些冷,我們早些回家去吧。」世子道。

「嗯。」她回答。

***

宮中燈宴罷后,陸知寧跟著母親江夏王妃坐上了出宮的馬車。她本是個秀麗女子,可面孔卻一直鬱郁的。雖一身錦衣華服,卻壓不住她面上的澀意。

江夏王妃見她如此做派,暗覺丟臉,訓斥道:「擺著一張臉給誰看?」

也非王妃心底不仁,而是這個女兒實在不成體統。多年來,王妃替她相看了無數樁親事,陸知寧皆不願出嫁。稍有不順,動輒便上吊投湖。王妃再恨鐵不成鋼,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女兒去死,只得退讓一步。

如今陸知寧年歲漸大,卻始終沒有出嫁,令江夏王妃回京過年時也聽了不少閑話。

陸知寧心底的心思,王妃又豈能不知道?可對親兄長有那樣的情愫,卻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因此江寧王妃總是將兄妹兩人竭力分開。如今回京來,也是陸長思與王爺住在一道,陸知寧跟著王妃住在季家名下的宅邸,對外只說是要多與娘家親戚走動。

陸知寧跟著母親回到了在京中的季氏別館,面色依舊不好。待母親入睡后,她卻起身穿衣打扮,假作成丫鬟模樣,悄悄出了宅邸。

她雇了頂轎子,一路行至城西的一間茶室前。待付清了銀錢,便步入茶室中。

雅間內,陸長思已靜候已久了。

他是江夏王的長子,天生安靜內向。在京城的十四年質子生活,更令他不愛開口。這麼多年,他與女子說過的話屈指可數,唯有在初見到陸知寧時,他才開口多說了幾句。

那時他初返江夏,在郡府外的長亭中遇到了前來踏青的陸知寧。兩人彼此不知姓名,可陸長思卻覺得這位小小姐莫名引他矚目。他只當是這位小小姐貌美富貴,這才較常人更為耀眼。待回了在江夏的家,方知道她便是自己的妹妹。

那時陸知寧也才十三歲,初初長成,陸長思自然不會對她有什麼心思。

可陸知寧卻並非如此,豆蔻年華十四初,便已開了情竇。雖陸長思是自己兄長,可畢竟素未謀面,她根本無法將這陌生少年視為長兄。如此三四年過去,她竟對陸長思有了情愫。

陸長思見妹妹來了,便低聲道:「妹妹,你聽我一句勸,還是早些嫁人了吧。」

他從來都知道妹妹的想法,但是他不能回應。

聽見陸長思口中的「妹妹」,陸知寧陡然有些崩潰。她神情變幻莫測,好不容易才定下神來,道:「叫我阿寧,不好么?如今你怎麼改了口?」

「你我本是兄妹,以兄妹相稱,也是自然。」陸長思低了頭,輕聲道,「娘為我定下了孫家的小姐,我只來見你這一次。待出了正月,我便要留在京中娶妻。」

陸知寧聞言大驚,怒道:「娘這是又要讓你做質子么?」

「並非全然是為此。」陸長思道。

陸知寧懂得了他話中的意思。

娘讓哥哥留在京中,不僅僅是為了留下質子,更是為了將兄妹二人分開。她有些絕望,面色灰敗道:「我才不管什麼孫小姐、王小姐,你誰也不準娶。」

陸長思回到江夏后,便一直寵著她。因此,陸知寧在兄長面前,總有些無理取鬧。

「……阿寧。」陸長思有些無奈,道,「你我定無緣分,不如早早斷了。」

「我不要!」陸知寧卻是幾要發狂,眼眶泛紅,道,「你肯不肯捨棄家中富貴,與我遠走高飛?那柳三不就和沈家的公子一道走了……」

「柳家有柳愈支撐門庭,沈家有個世子妃照拂一門。你我二人若是走了,爹娘膝下無人,日後誰來照料他二人?」陸長思輕蹙了眉,道,「還是就此別過吧。」

陸知寧面色愈發衰敗。她抬眼望去,見到面前男子又陷入沉默之中。恍惚間,她憶起了當初在長亭外所見模樣——少年風塵僕僕,策馬而歸,獃獃地望著她與一干同游好友。

她一時心動,竟撲入他懷中,低聲泣道:「你知道我心底只有你。你定然也是對我有意的,若不然,怎會一直都不曾娶妻?」

陸長思眼帘微垂,半晌說不出話來。許久后,他才從唇齒間擠出一句:「你想錯了。」

聞言,陸知寧放聲大哭。

就在此時,雅間外傳來啪嚓一聲碎響,原是一盞瓷杯落了地。陸知寧淚眼朦朧間望去,卻見得雅間的門扇不曾合上,門縫中漏出一道女子身影來。

被人瞧見就瞧見吧,橫豎京城百姓都不熟悉他二人,興許只當他們是對尋常夫妻,那也好。

陸知寧正如此想著,卻聽見那女子顫著聲道:「……江、江……不!」下意識地說出了名字后,她意識到了什麼,立刻背過身去,道,「原是我認錯了人,不是我認識的那位江夫人,還請您見諒。」

一個「江」字,卻足令陸知寧警覺起來。可那女子後來的臨場應變,又令陸知寧覺得是自己多心了。她心頭微跳,慢慢迫近了那女子,問道:「你是誰?」

那女子還未說話,陸知寧已喊了起來:「我記得你,你是沈苒。」

「姑娘……姑娘認錯人了。」那女子低頭說罷,立刻快步走遠了。

陸知寧當然知道沈苒。

江夏王妃的妹妹季文秀就嫁給了沈家的大老爺。這沈苒是沈家的庶女,陸知寧年年去走親戚,自然是見過這個總是垂著頭的庶出小姐的。

可是廢太子一案后,沈家一門俱獲罪;除了喪生火中的廢太子妃外,所有女眷皆被充入教坊。這沈苒,又為何會在茶室之中自在遊走?

陸知寧眸光一冷,心底只有一個念頭——沈苒知悉她的身份,決不能讓沈苒將這件事說出去。

只有死人才不會開口說話。

***

沈苒心跳如擂鼓,快步走回了對頭的另一間雅間。吳修定枕著臂彎,有些睡眼惺忪,面前堆了幾冊書籍,皆是半開模樣。

臨近應試,他本就該多讀些書。只是家中嫡兄愛拿他生事,讓他成日做些小廝、書童的活,根本無法靜心讀書,這才借口與友人有約,到茶室中小讀幾冊。他想著沈苒許久不曾外出,便也一道帶了出來。

沈苒合了門,揪著衣袖,低聲道:「公子,我失手將茶盞摔了……」

見她神情戚戚,吳修定道:「你平常是個仔細人,今日怎麼有些神情恍惚?」

沈苒眼帘微動,道:「謝過公子關心,只是我白日里有些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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紈絝嬌寵(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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