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秘話
陸麒陽替沈蘭池戴上了發簪,順手還撩了一下她耳後的一縷髮絲。如水似的烏黑長發自他指尖滑落,又垂落回了蘭池的肩上。
恰在此時,陸麒陽身後傳來一道微驚呼喊。
「二小姐……」
蘭池一抬眸,便看到沈桐映的丫鬟紅袖領著幾個手捧衣物的宮婢站在不遠處,面露驚色。
她心道一句:果然來了。
雖然,在此處與她親密相處的人並非是陸子響,而是陸麒陽,不過這也算是勉強順了沈桐映的意思。想必在紅袖回去之後,滿宮廷都會傳起她與陸麒陽的流言來吧。
恰合她意。
蘭池的目光掃過那幾個宮女,不慌不忙道:「叫你們取一下衣物,便去了那麼久。你們便是這樣服侍主子的?莫不是我沈蘭池已入不得你們的眼,須得皇后姑姑來,才能差遣得了你們?」
那幾名手捧衣物的宮女聞言,面色一白,立刻跪下請罪。「請沈小姐恕罪,婢等只是中道被坤福宮的劉公公喚去了……」為首的宮女將頭磕落在地,聲音里極是緊張。
「罷了,起來吧。」蘭池道,「別弄髒了衣物。」
紅袖向兩人請安后,便開始不安地左右張望著,似乎是在尋著誰的人影。不等她找到想找的人,陸麒陽的身影便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你叫紅袖,是沈桐映的丫鬟,可對?」陸麒陽勾唇一笑,問。
「奴婢正是紅袖。」紅袖低下了頭,小心回答。
「回去之後,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心裡可明白?」陸麒陽笑容愈深,右手一掂,從袖裡掏出個淺杏色的女子香囊來,在紅袖面前虛晃而過,「你家大小姐的香囊在我手上。若是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壞了沈二小姐的名聲,你應當是知曉後果的吧?」
頓了頓,陸麒陽又道:「誰都不許說,連你家大小姐也不成。」
聽到陸麒陽的威脅,紅袖的面色青了又白。
她是沈桐映的貼身婢女,知道自家主子似乎是有這樣一個香囊的。可恨陸麒陽伸手晃的太快,她根本看不清那香囊到底是不是沈桐映的。若是萬一,那香囊真是沈桐映的,陸麒陽這樣無法無天的混世小魔王又藉此壞了沈桐映的名聲……
彼時,倒霉的還是她紅袖。
沈桐映的脾氣,可算不得溫柔。
「奴婢明白。」紅袖連忙道,「奴婢什麼都沒有看見。」
「噯,等等。」那廂,趴在窗欞上、以手托腮的沈蘭池卻露出無趣的表情來,道,「不成。紅袖,本小姐要你回去后,就將此事宣揚出去,最好鬧得滿城皆知,讓所有人都知道,本小姐與鎮南王小世子兩情相悅。」
此言一出,紅袖與陸麒陽皆是懵了一下。
陸麒陽很快回過神來,微怒道:「你不想嫁陸兆業,還把主意打到小爺身上來了?想讓小爺替你擋了太子爺的婚事?不準!聽見了嗎?紅袖,什麼都不準說。」
「紅袖!」沈蘭池不甘示弱,「說!回去就說!大著嗓門說!!」
「不準說!」
「說!」
「不準說!」
「說!」
「不準說!」
眼看著兩人就要吵了起來,紅袖的腳步微微一退。她白著小臉蛋,道:「奴婢什麼都沒看見,奴婢什麼都沒看見……」說罷,扭身就跑。
紅袖雖走了,沈蘭池與陸麒陽卻依舊互相瞪著。
終於,陸麒陽示弱了。
「罷了,隨了你吧。」陸麒陽嘁了一聲,道,「若到時滿城皆是風言風語,你可別背地裡哭成個花貓臉。」
說罷,他轉身離去。
沈蘭池不以為意,招來宮女,替自己換上了乾淨的衣物。從偏殿出來后,被蘭池派去守著側門的碧玉也回來了。一見到自家主子,她便驚奇道:「小姐真是料事如神,今日那側門竟是開著的,二皇子險些就誤闖了此處呢,還好被奴婢勸了回去。」
蘭池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
當然料事如神了,畢竟這是前世所經歷過的事兒。
待回了御花園,蘭池便在母親身旁坐下,陸麒陽也回了夥伴之間。那些陸氏子弟們,一瞧著沈蘭池頭頂的花,便莫名發出起鬨的笑聲來。好一陣嘖嘖喟嘆,讓不遠處的陸兆業都蹙著眉,投去了微惑的目光。
「何事如此熱鬧?」連沈皇后都好奇問道。
「無事!無事!」他們如此答道。
那頭的沈桐映沉著臉,死死地盯著沈蘭池瞧,似要從她臉上挖出個洞來。紅袖垂著腦袋,一副蔫巴巴的模樣兒,可憐巴巴地站在沈桐映身後。
想必是因著沒有完成沈桐映的交代,紅袖才受到了主子的責備吧。
蘭池回來時,發間多了一朵半枯的花兒。這花實在是不襯她,以至於周圍的夫人、小姐們忍不住頻頻打量著她的發間,暗暗猜測這花兒是否是哪位貴人所贈。
「蘭兒,這花……」沈大夫人問道。
「哦,女兒見這花生的漂亮,便摘了戴在頭上。」沈蘭池不慌不忙答道,「好看么?」
「好看。」沈大夫人掃一眼那蔫巴巴的花兒,目光里有了一絲深意。
御花園的另一側,柳貴妃正與幾名千金仔細說著話。柳貴妃嫵媚可人,且擅音律,極是得寵;雖已是三十好幾的年歲了,在陛下面前卻依舊有著小女兒的嬌嬌。與那幾位千金坐在一起時,在容色上也不輸幾分。
今日這場接風洗塵宴,還有著另一個目的,那便是讓柳貴妃挑一挑合心意的兒媳婦。
只是柳貴妃左挑右選,都覺得面前這些貴女不大合心意。這位族門顯赫的石小姐,容貌實在是平庸;那容色出挑的嚴小姐,性子又太唯唯諾諾了,不堪為皇家媳;而這位金小姐,又有些體弱多病……
一想到這兒媳的事兒,柳貴妃便有些嫉妒起沈皇後來了。
她知道沈皇后早就替陸兆業定下了未來的太子妃人選,那便是沈家長房的嫡女沈蘭池。那沈蘭池不僅生的艷壓群寰,背後更有偌大一個安國公府。陸兆業得此助力,如虎添翼,日後定然更難以對付。
而自己這邊呢,挑來挑去,也只有自家的三侄女兒柳如嫣更順眼些。
只是這丫頭性子傲,很是棘手。不僅如此,柳如嫣在七八歲時就放過話,說是絕不如會姑姑柳貴妃一般嫁入宮中,也絕不與其他女子共享夫君,定要做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
世上哪有什麼「一雙人」的好事?真真是個傻丫頭。
「子響,不去與如嫣表妹多說幾句?」想到此處,柳貴妃便對陸子響說,「你二人不常見,別疏淡了關係。」
二皇子陸子響剛回到花園不久,正久久出神著。聽聞柳貴妃問話,他溫文一笑,道,「聽聞三表妹快要定親了,兒子這個表哥也當避避嫌,便不去見三表妹了。」
柳貴妃有些不悅。
柳如嫣幾時要定親了?真是張嘴就瞎說。
陸子響一貫如此,每逢柳貴妃流露出要替他相看皇子妃的意思,陸子響便用什麼「避嫌」、「雜事繁忙」等借口回絕了,竟對柳貴妃相中的那些名門閨秀們一點兒興趣也無,彷彿這娶妻一事與他無關,只消柳貴妃出面便可。
以是,柳貴妃甚至想著,陸子響定然是有了什麼意中人,又不肯告訴她這個母妃。
真是兒子大了,便與娘親生分了。
陸子響與柳貴妃說完話,便回到一旁坐下。他獨自斟了一杯酒,便從袖中取出什麼來,仔細地看著,原是一方月白色的手帕,一角綉了個小小「蘭」字。
這宮宴平安無事地落了幕,不曾惹出什麼亂子來。待蘭池回了安國公府,方休憩了一小陣子,母親沈大夫人的丫鬟紅雀便來蘭池房中請她,說是沈大夫人有什麼事兒要說。
蘭池讓紅雀引路,自己帶著兩個丫頭跟在後頭。
到了沈大夫人所居的宅院外,蘭池卻瞥見花廊一角閃過一道雨過天晴色的裙尾。
今日,唯有同赴宮宴的沈桐映穿了這般顏色的衣裙。
「大堂姐閑著沒事,又來大房晃悠呢。」蘭池笑了笑,低聲對丫鬟說,「來得恰好。」
說罷,她便入了沈大夫人的房間。
沈大夫人見女兒來了,先裝模作樣地問了幾句「今日可累著了」這樣的話。繼而,她肅了面容,切入正題,道:「你頭上那花兒,真是你自己摘的?你去偏殿換衣裳時,遇上誰了?二皇子?」
也難為沈大夫人有此一想,畢竟沈蘭池前腳剛去換衣服,陸子響後腳也出了御花園,全然不顧今日這接風洗塵宴的主角是他,更有一群名門閨秀等著與他說上幾句話。
「娘怎麼會這樣想?」沈蘭池說,「這花確實是旁人送給女兒的,只是那人絕非是二殿下。女兒去更衣時,連二殿下的影子都不曾見到,娘大可放心。」
聽了蘭池的話,沈大夫人鬆了一口氣。
「這花……」可蘭池卻沒讓她的娘親舒心太久。她面浮羞紅,作出一副少見的小女兒嬌態來,聲音羞怯道,「乃是鎮南王府的世子爺送給蘭兒的。從前蘭兒一直覺得,這不過是蘭兒一廂情願的相思罷了。今日方知,原來世子爺與蘭兒是心意相通的。」
生怕在外徘徊的沈桐映聽不見,沈蘭池還特意吸了口氣,中氣十足地又補著喊了一句話:「娘!你就不要拆散蘭兒與世子爺了!!蘭兒與世子爺是真心相愛的!!」
沈蘭池的話,驚得沈大夫人面色一改。
現在的沈大夫人,只想鑿穿安國公府的牆,突到隔壁的鎮南王府去,把那撬走了她寶貝女兒的世子爺揪出來狠狠教訓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