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主沉浮 第一章(1)
不論過去還是現在,共和道都披著一層神秘的面紗。三十幾座風格各異的歐式小洋樓歷經歲月風雨的侵蝕,至今仍靜靜地聳立在不足七百米的路道兩旁,像一幅凝固了的異國風景畫。不知什麼年代種下的法國梧桐早已根深葉茂,碩大的樹冠幾乎遮嚴了整個路面。綠陰下的狹長街區永遠那麼幽靜,一座座森嚴的院門在人們的印象中似乎永遠關閉著,更增加了幾分令人敬畏的神秘。漫長的歲月,尤其是這二十五年的改革開放,早已改變了省城的一切,共和道卻風貌依舊,一副永恆不變的昔日模樣。在玻璃幕牆和鋼筋水泥構築的一片片高樓大廈面前,就像個鎖進了歲月保險箱的雍容華貴的少婦,一直保持著自己獨有的矜持和自信,驕傲和尊嚴。
共和道矜持的尊嚴源自權力。這裡歷來是高官雲集之中樞所在,每座小樓曾經的和現在的主人均非等閑之輩,都在—定的歷史階段,一定的程度上主宰或決定過這個泱泱大省的歷史。今天,這裡仍在決定歷史,決定著那些玻璃幕牆和鋼筋水泥的高度和速度,也決定著漢江省八萬平方公里土地上五千萬人的政治經濟命運。
趙安邦住在共和道八號,是一座修繕保養很好的法式小洋樓,前院大門正對著省政府南偏門,後院瀕臨青泉公園的碧波湖。鄰近的十號是座西班牙式小樓,住著現任省委書記裴一弘。據資料記載,八號和十號這兩座小洋樓都建於上世紀初,好像是一九一五年前後,是同一位著名法國設計師設計建造的。曾住過北洋政府的兩位督軍、一位巡閱使:國民政府的立法委員和新舊時代的七八任省部級高官。去年趙安邦出任省長以後,便被安排住到了八號院里,儘管趙安邦心裡不是太樂意。
三年前,趙安邦出任常務副省長后,就有了人住共和道的資格。機關事務管理局張局長曾親自出馬,安排了十二號和十八號兩處住所讓趙安邦去看,趙安邦根本沒看,就一口回絕了,說自己住在原來城北的省委宿舍挺好,出門就是太平山,每天早上還能爬爬山,鍛煉一下身體。張局長見趙安邦說得挺真誠,也就沒勉強。出任省長后,省委書記裴一弘親自出面了,做工作說,安邦啊,你不要想著再爬太平山了,你現在是一省之長,政府一把手,安全保衛升格了,一天到晚身後都跟著警衛秘書,真不如在共和道網球場和我一起打打網球了,你說呢?他有啥好說的?只好搬家,堅持了十幾年的爬山也就此改成了打網球,家裡還新添了一台跑步機。
世事真是難以預料,二十年前在文山做鄉黨委書記時,他怎麼也沒想到,二十年後會以省長的身份人住進共和道,更沒想到裴一弘會成為省委書記,和他搭班子,還和他做鄰居。他一直不想人住共和道其實還有個原因,就是不想和裴一弘這麼鼻子碰鼻子臉碰臉的,這於雙方都不方便,下面的幹部彙報工作都不敢登門嘛!
卻也沒辦法,規定就是規定,有些事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地位高了,個人的自由空間也就相對變小了,組織的安排並沒錯。趙安邦想想也是,在警衛人員前擁后呼的保衛下,山確實沒法再爬了,安全不安全先不說,起碼擾民嘛,還給警衛秘書增加了額外的工作負擔。搬人新居安心住下來后才發現,在自家後院草坪上練練劍,在跑步機上跑跑步倒也挺不錯的。碧波湖就在面前,垂柳依依,綠波蕩漾,令人心曠神恰。對岸的青泉公園山清水秀,空氣質量並不比太平山一帶差。共和道網球場也常去,不過,卻從沒和裴一弘打過網球,雙方心知肚明,這不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