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蝸牛一樣慢騰騰的歲月(1)
時間去了,滴答滴答,踩著落葉,纏繞著秋風的圍巾,猶猶豫豫地去了。一睜眼,一天過去了,又來了一天。大海里,灰色慢慢蓋過了藍色;山坡上,秋風嗚嗚呼嘯著揮舞利刃,樹木的葉子落進大海。要是用一片葉子舀水喝,多長時間才能喝盡時間這大海里的水呢?歲月,這個詞脫口而出時,彷彿能感覺到時間的紋路。歲月,這個詞在嘴裡打轉,舌頭彷彿感覺到遠方的江水流動、波浪起伏,似乎滴答滴答的秒針聲匯聚起來,逐漸由細碎的水紋化為驚濤駭浪。時間或在空氣中啪啪鳴著禮炮蒸發掉,或新生為綠葉細胞中的水分,或扭曲葉脈改變顏色。歲月邁著矯健的步伐,驅趕著數不盡的分分秒秒組成的隊伍,比所有人都領先一步,流走了。歲月,像穿著起毛的外套走過幾十年風雨、表情日漸淡泊的老人離去的背影一樣慢慢模糊、消失。幾個月的時間如果是一匹布,恐怕也只夠做一條孩子的短褲或少女的裙子吧?喻寧和貞美相依相偎著度過了溫暖甜蜜的1998年年末、北風肆虐的1999年1月和雪花飄落的2月。他們點燃壁爐,跟肚子里的孩子一起看著乾柴中儲藏的果實、葉子和四季陽光燃為紅彤彤的熱氣和飛舞的火花。他喝咖啡,她喝檸檬茶;他喝雞尾酒,她喝加冰的綠茶;他讀安德烈·紀德,她讀君特·格拉斯;他為她畫素描,她用微笑把他的表情畫進心裡;他看新聞,她看綜藝節目;他看羅伯特·德尼洛的電影,她看黛米·摩爾、羅賓·威廉姆斯或哈里森·福特,偶爾也看韓錫奎、沈銀河主演的韓國電影。在他為她按摩、喂她吃飯的時候,屋裡總是流淌著音樂的旋律,一直流入大海。有HueyLewis&theNews的《愛的力量》、薩姆·庫克的《丘比特》、肯尼·G的薩克斯Songbird(歌之鳥)、史密斯飛船的歡快的《花花公子》、HouseofPain的JumpAround等流行歌曲,也有浪漫的爵士樂、喧鬧的街舞舞曲,還有清唱劇、歌劇、輕歌劇等古典音樂。從深情的鄭泰春和ONION到夏日男孩CLON、秋日男子「向日葵」組合、冬日男子林在范、春的使者SES和PINKLE,各種各樣的歌聲流進大海,伴著魚兒的鰭和鱗片跳舞。聖誕節那天,喻寧在窗前堆了個雪人,送給貞美和孩子做禮物,貞美則一口氣說了20遍「我愛你」送給喻寧。12月31日,辭舊迎新的晚上,他們躺在海邊的房子里,一邊吃沙拉,一邊看電視里普信閣附近的人山人海。新年倒計時開始后,每說出一個數字,喻寧就吻貞美相同的次數,吻越來越熱烈持久,數到零的時候,兩人同時深情地吻了對方。「真的很感謝你在我身邊!」「噓!我是你的愛啊,當然在你身邊。舔舔我的眼睛!」他把唇貼到她的眼睛上時,似乎有一朵雪花融化了,從她閉著的眼睛里流出來。「什麼味道?」「大海送來的新年問候的味道。」「是不是鹹鹹的?」「沒有,很爽口。」「這是我們孩子的口水。」「啊哈,怪不得味道像花瓣上的露水。」喻寧抱起貞美,吻她的脖子,兩個人快活地笑著。電話響了。「新年快樂!在做什麼呢?」是載佑。「臭小子!哪有你這麼拜年的!深更半夜的!」貞美把嘴湊到聽筒附近喊道:「朴前輩在幹什麼?」「我,在喝酒。」「臭小子!新年應該虔誠地迎接才對啊!」「是啊,像我們這樣待在家裡。」「得了,別炫耀了!我呀,現在……很孤獨。」「跟弟妹吵架了?又被弟妹趕出來了?」「朴前輩,回家陪孩子們玩吧,別忘了給老婆捶捶背。」不知道載佑在什麼地方,但聽起來他可沒少喝酒。「海邊不下雪嗎?」「前幾天下了。」「突然很想看海。」「你也沒必要大老遠地跑來,明天我叫個快遞給你送去,要魷魚乾還是綠油油的裙帶菜?」「臭小子!我不喜歡魷魚,上次你們送的那些都被我老婆和孩子吃了。」「那跟朴前輩吃了沒兩樣。」「你肯定喝多了。別喝了,快回家吧!小心弟妹明天早上把你晾成明太魚乾。」「哈哈哈,是啊,說得對。」話筒里突然沒聲了。「睡著了嗎?」「沒有……喻寧啊!」「嗯?」「貞美!」「怎麼了?」「我還在嫉妒你們倆,你們知道吧?」「哎呀,煩死了,都說了幾百遍了。」「像你這樣的,就該被雲卿趕出來。」「就是,這傢伙明明身在福中不知福,又在這裡胡說八道。」「不是!不是!」「不是什麼呀!祝你新年萬事如意!快掛了吧!」「是啊,朴前輩,快回家吧!你又不是離家出走的壞孩子,這麼晚了還在外面幹什麼?精力真夠充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