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月(九)(2)
吳明賢儘管挨了罵,但是看著陶凡的批示,心裡還是佩服。他見陶凡用的詞是「著速」,而不是「立即」、「馬上」之類,似乎比別的領導墨水就是多些。一會兒就到中午了。陶陶聽得汽車聲,說:「爸爸回來了。」陶陶忙出門去看。關隱達也跟了出去。陶凡下了車,見關隱達夫婦來了,微微笑了一下。進屋后,陶凡坐下,忍不住嘆了聲。陶陶問:「爸爸怎麼了?」陶凡搖頭說:「有人嘴巴不緊,把陳老的遺囑泄露出去了。一位記者多事,竟讓這消息見了報。」關隱達問:「那麼只好全部交黨費?我看沒有必要。」陶凡沒說怎麼辦,只道:「造這種新聞,沒意義!」見陶凡不想再說這事,大家都不提了。吃過中飯,一家人聊聊天,就到下午上班時間。陶凡還得去給陳老致悼詞。轎車來了,陶凡夾著包出門。關隱達也要去參加追悼會,卻並不隨陶凡的車去。陶凡也沒有請他同去的意思。兩人再不是領導和秘書的關係,倒不能像原來那樣親近了。老向人家提醒他們的翁婿關係,對關隱達並不太好。陶凡走後兩分鐘,關隱達下山去。靈堂莊嚴肅穆,花圈裡三層外三層地擺著。陳永棟老人躺在花叢中,身上覆蓋著鮮艷的黨旗。陳老乾癟的臉頰化了妝,就像塗了蠟的核桃殼。稍等幾分鐘,追悼會正式開始。場面安靜下來,陶凡低沉著聲音,回顧陳永棟同志光輝的、艱苦卓絕的戰鬥歷程。聽得有人悄悄議論,說陳老運氣真好,碰上地廳級幹部可以覆蓋黨旗了。晚上,陶凡獨自呆在書房裡沒有出來。關隱達和陶陶沒有馬上回縣裡去,原想陪陪爸爸。媽媽說:「讓你爸爸自己靜靜吧。從陳老去世那天起,他心情就不太好。」電視一直開著,誰也沒去看一眼。到了晚間新聞時間,竟然播了條有關陳老的消息,說一位老**員臨終時,將終生積蓄的巨額財產全部交給了黨組織。記者採訪了陳老的兒女們,三位老實巴交的農民木然地望著地上出神,說不出一句話。電視里便是沉重的新聞腔:是啊,他們說不出一句話,有的只是對老人無盡的哀思。睡覺前,陶陶說:「爸爸心情好像很不好。」關隱達說:「爸爸的心思我琢磨不透。如果是我處在爸爸位置上,我會想陳老這輩子值不值得?我自己這輩子該怎麼評價?」「都說陳老是個怪老頭。」陶陶說。關隱達嘆道:「任何事情,只要超越情理了,違背人性了,就有問題。陳老越到晚年越有些像走火人魔。爸爸也許看破了這點,才不理會他的遺囑。不知爸爸到底怎麼看?我覺得陳老的結局有些荒謬。」夜已很深了,陶凡書房的門縫裡還透著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