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祖孫話別
按理呢,納蘭宏是長輩,和心怡說話不用站著,但以君臣禮節來說,心怡是君,納蘭宏是臣,本該心怡每日里晨昏定省的,現在也倒了過來,婚後第一天早上,心怡開門后居然看見納蘭宏在門口候著,給她請安,把她嚇得趕緊把門關上,趕緊讓納蘭德聿去做納蘭宏的思想工作。開始納蘭宏還不肯,照舊每天前來,心怡只好不停地不停地在納蘭德聿耳旁嘀咕,其實納蘭德聿早就嘗到了做為心怡額駙的好處。
清朝的公主格格出嫁后,和丈夫不同住,如果夫妻要見面,需徵得隨身的嬤嬤同意,也就是說要賄賂一下,方可夫妻團聚,如果賄賂少了,就休想了,嬤嬤們還會說這個格格不莊重等等話語,而心怡這位不正統的格格卻是例外,她沒有什麼嬤嬤對她管頭管腳的,就算有,恐怕也早就被她給一腳踹出去了,所以納蘭德聿才能天天和心怡同食同宿的。如果他娶的是婉兒,還不把他給憋死啊!
不行君臣之禮,大概也只有心怡這個格格會這麼做了,她的懂事明理讓納蘭德聿深深感動,在他的再三勸說下,納蘭宏才不每天來請安了,但納蘭宏畢竟有著非常傳統的君臣觀念,見了心怡還是要起身說話。
納蘭德聿扶著心怡坐下后,心怡才開口問道:「李公公,什麼事這麼急?」李德全那焦急萬分地模樣讓心怡也緊張起來了。
「格格,您快去瞧瞧吧,萬歲爺,萬歲爺病得很重。」原來李德全是來討救兵的。
「皇上又病了嗎?」心怡有點意外,「我前些日子去看他還好好的。」
「初八那日皇上有些風寒,太醫開了葯,吃了兩劑倒也見好,哪知今兒卻又沉重起來,幾位王爺趕緊著奴才來請格格。」李德全一一說來。
「初八生的病,今天幾號?」心怡的日子太好過了,都不記得日期了。
「今兒十一了。」李德全回道。
心怡頓時臉色大變,蹭地一下站起來,搖晃了一下身子又坐回到了椅子上。納蘭德聿從沒見過心怡這麼不知所措過,慌忙問:「心怡,怎麼了?」
心怡穩了穩心神,說:「小籃子,叫他們都出去,你也出去。」小籃子領著下人們退出。
「德聿,防著隔牆有耳。」
納蘭德聿見心怡如此慎重,知道事關重要,道:「我去看一下。」少時,他回來了,關上門說:「放心,我察看過了,四周沒人。」其實,以他的功力如果門外有人,他立刻能覺察到,出去溜達一下也是為了更放心。
廳里靜悄悄的,大家都等著心怡說話,但心怡還是猶豫著,她不知道該怎麼說才能讓面前的這幾個人不吃驚。
李德全耐不住了:「格格,您……」
心怡擺手制止了他,用很輕的聲音說道:「事到如今,我不能不說了,皇上大限已到。」
一聽這話,李德全撲通跪下,不停磕頭:「格格,格格您救救萬歲爺吧,奴才給您磕頭了。」
心怡示意納蘭德聿拉起他,見李德全傷心的樣子,心裡也不好受,但她只能先安慰一下,「李公公,別這樣,我不是神仙,沒有起死回生之術。」
「心怡,真的沒有辦法嗎?」納蘭宏也問。
「阿瑪,皇上的病要是在我那個時代,根本不算什麼,他再活個十年,哪怕二十年也沒問題,可現在,一七二二年,連治療天花的牛痘還沒發明,我能怎麼辦?三百年,相差了三百年,我無能為力呀。」所謂巧媳婦難為無米之炊,就是這個道理,現在什麼設備、藥物都沒有,心怡空有一身醫術,卻無法救人。
納蘭德聿還算冷靜,忙道:「心怡,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無論如何,你也該去一次,否則人心惶惶,會引起宮變。」
「你說得對!」心怡點點頭,轉頭問納蘭宏:「阿瑪,你手下的將士可都是你的心腹?」
納蘭宏不解道:「心怡,你為何突然問這個?」
「這個等一下我回來再解釋,阿瑪,現在你先去把你最可信的人安排到最要緊的職位上。」
納蘭宏一陣緊張,「心怡,是不是要出大事了,是不是真的會宮變?」
「阿瑪,你先去做,我回來再詳詳細細地說。」
「我同你一起去。」納蘭德聿道。
「我先和李公公去,你呢,就像往常一樣的進去。」說著,心怡招呼李德全一起出門,兩人走到廳口,納蘭德聿叫住了李德全,「李公公。」
「額駙。」李德全迴轉身。
「李公公,在眾位王爺面前,你可千萬不能露出絲毫半點。」納蘭德聿怕李德全傷心而露出破綻,引起大家的懷疑。
「奴才明白。」李德全自然知道這事的輕重,再難過也不敢露出半點。
暢春園內,康熙在床上躺著,臉色灰暗,胤禛和其他幾位王爺阿哥,還有張廷玉等大臣守侯在旁。
心怡悄聲進屋,眾人見她到來,都鬆了一口氣,讓出一條道來,心怡來到康熙床邊,微笑著說:「皇上,我才幾天沒來,你怎麼又病了?」
「只有朕病了,你才會來,朕就等你來給朕看病。」康熙的聲音已經很虛弱了。
心怡強壓悲傷,笑著說:「放心啦,我是小神仙嘛!有我在,你很快就會好的。」
康熙也笑著道:「好啊,小神仙,給朕一顆靈丹妙藥。」然後轉頭又對眾人說:「你們都出去,朕和心怡說會兒話。張廷玉,你守在門口,沒朕的旨意,誰都不準進來。」
眾人陸續退出后,康熙喘了幾口氣,伸出一隻手,「丫頭,扶朕起來。」
「皇上,還是躺著吧。」心怡勸道。
康熙搖搖頭,心怡只能扶起康熙,在他身下墊了個墊子。
坐起身後,康熙端詳著心怡,好久才說:「丫頭,你又在演戲給他們看了,是不是?」
「皇上,我沒有。」
「你瞞得過他們瞞不過朕,朕心裡清楚得很,朕不行了,快走了,就在這兩天了,是吧?」
「皇上!」心怡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乖,不哭,哭會傷身子!」康熙看了看心怡隆起的腹部,「朕是看不到你的孩子了,遺憾啊!朕猜測這孩子會和你一樣聰明機靈,朕連名字都想好了,若是男孩就叫博文,若是女孩,就叫清清!」
「謝皇上賜名!」心怡的眼淚終於憋不住地掉了下來。
康熙替她擦著,「你什麼時候和朕這麼客氣了?人都是要死的,沒什麼的。記得還是你從天上掉下來的那天,朕看到過你的眼淚,之後朕只看到你笑,連被刺客砍了都沒哭過。」
「心怡也有哭過幾回,只是皇上看到的都是心怡開心的時候。」
「這兩年來,你讓朕享受到了尋常百姓家的天倫之樂,朕很快樂,朕好捨不得走啊!」康熙流露出無限依戀地神色。
「心怡也好捨不得皇上,在心怡心裡,皇上就像我的親人,我的爺爺,皇上讓心怡感受到從未有過的親情,皇上,心怡沒用,治不了你的病。」
「三百年之間的差距,朕明白,丫頭,朕還有最後一個願望。」
「皇上,你說,只要我做得到。」
「叫我一聲爺爺。」
「爺爺!」心怡哭倒在康熙懷裡。
康熙老淚縱橫,「乖,乖孫女……」好久,一老一少才收住了眼淚,康熙抖抖索索從枕下摸出一個小匣子:「拿著。」心怡含淚接過。
「乖,做爺爺的沒什麼留給你,留給你的孩子,只有這個,收好了。」
心怡看看小匣子,又看看康熙:「心怡明白了。」
康熙撫摸著心怡的秀髮,慢慢地說道:「他登基之後,你能幫著他就幫著點,朕知道自己的兒子,只是別讓他們手足相殘。」
「皇上,他不會把十四爺怎麼樣的,畢竟是一母同胞,可卧榻之床豈容他人酣睡,別人有狼子野心,他總得自保啊!」
「是啊,這個位子不好坐啊,唉,朕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朕累了,要睡了。」心怡扶著康熙躺下,沒一會兒,康熙就沉睡過去了,心怡在他身邊又坐了好久,替熟睡的康熙掖了掖被子,淚水又滴落下來,一顆顆地落在手中的小匣子上。
待心情平靜下來,到臉盆里擦了一下臉,才出門去,她一出門,眾人都圍攏上來,心怡不等他們開口,便笑著道:「皇上睡下了,你們進去別吵著他,皇上這次的病比上次不同,得有些時日才能恢復,大家不要著急。」
心怡一說,眾人安心了不少,不像先前那樣緊張了,只當是心怡又妙手回春治好了康熙。
回到家裡,心怡把小匣子打開,看到裡面的東西,重重嘆息了一聲,淚珠兒又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
吃過晚飯,還沒等收拾,納蘭宏就忍不住了,打發走了伺候的人,要緊問心怡:「心怡,皇上到底傳位給誰?」
心怡也不說話,擺了四根筷子。納蘭父子一看,都不做聲了,心裡暗暗慶幸。
「皇上為保大清三代盛世,也是一番苦心。阿瑪,你的人手都安排好了嗎?」心怡問。
「差不多了,只有步軍營里好些個人是八爺的。」
「不管是驍騎營還是步軍營,只要是八爺黨的人一定要換掉。」
「他們的職務也不小,換職要聖旨。」納蘭宏拿這些人也沒辦法。
「現在哪兒還有聖旨,矯旨吧,實在不行,殺一儆百。」心怡也真厲害!
納蘭宏可沒心怡那麼大的膽子:「矯旨?這是欺君大罪。」
「阿瑪,不用擔心,都這份兒上了,誰還會來追究,老的不會,新的更不會。」心怡很有把握地說,然後又問:「薛大人那裡,知道了嗎?」
「我不敢和他說。」
「要說,他是漢人,而且還是兵部侍郎!我先說清楚,到那天,場面是很緊張的,但不管怎樣,你們儘管放手去做!」心怡指指四根筷子,「只要有人先對他下跪稱臣就行了。」
「心怡,皇上不是有遺詔嗎,難道他們敢不奉詔?」納蘭宏還是不相信那幾位阿哥有那麼大的膽子。
心怡笑笑,「我現在對你們說實話吧,歷史上對這份遺詔有著很多的疑問,對於他的即位也有著很多的猜測,但不管怎麼樣,皇帝就是他做了!」
「鬥了這麼多年,最後關頭輸了,其他人怎麼肯咽下這口氣,乖乖地俯首稱臣?」納蘭德聿預感到那天將是一場最為殘酷的戰爭。
「阿瑪,回來奔喪的那個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進城,這點是最難的,必要時,還是那句話,對他的手下,殺一儆百。」
「心怡,我這顆心現在已經開始在亂跳了!」納蘭宏沒想到事情會這麼複雜。
「所以才要聯合薛言啊!」心怡轉過頭問納蘭德聿,「德聿,暢春園裡所有的侍衛都是你的人嗎?」
「不全是,不過正好該換防了,明天我會安排妥當的。」
「唉!又是一出煮豆燃豆萁。」納蘭宏嘆道,聊了一會兒,安排好了一切,各自回房休息。
回到房內,心怡脫了外衣,並不上床,卻對納蘭德聿道:「給我一套夜行衣,德聿,你也換上,我們出去一次。」
「非得這樣出去嗎?」
「你當幾個阿哥是傻瓜啊,他們會看不出老爺子快不行了嗎,我只哄得了他們一時半刻的,太醫一診脈就知道了。這會兒,府門外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呢,我只要一出門,一定被跟蹤。」
「現在知道有一個會飛檐走壁的老公是多麼重要了吧!」
「是是是,小女子多謝大俠拔刀相助。」這個時候,心怡居然還有心思調侃。
換了衣服,納蘭德聿笑著說:「又是這樣去雍王府,呵呵!」心怡知道他指什麼,嫣然一笑,「納蘭侯爺,額駙大人,你我好象還欠他一個人情,現在該是還的時候了。」
仗著納蘭德聿的輕功,很容易地就上了屋頂,借著夜色,沒有人發現目標已經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溜了出去。
這時的胤禛也心亂如麻,私底下問過太醫,太醫都說康熙的情況不太好,其實誰都可以看出了,只是誰都不敢說。
胤禛坐在椅上,思索著,不時轉動著手上的扳指。門突然被打開,進來兩個蒙面黑衣人,胤禛猛地站起,張嘴剛想喊,還沒等到他喊出聲,其中一黑衣人迅速來到胤禛身邊,點住了他穴道。
另一個拉下蒙面巾:「王爺,是我。」
點穴的自然是納蘭德聿,他也拉下蒙面巾:「得罪了,王爺。」說著,解開了胤禛的穴道。
「你們倆幹什麼,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玩。」
「王爺,你們幾兄弟在我們家門外都布置了眼線,我們只能這樣來見你了。」
胤禛聽出話音了,忙問:「心怡,你是不是有事要說,是不是有關皇上?」
「有關皇上,也有關你,十一月十三,皇上駕崩。」
胤禛雖有思想準備,但也驚得倒退一步,定了定神,問:「那,那……」他最想知道的一時間卻問不出來了。
心怡見他如此,便說:「還用問嗎,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來?」
「你……」胤禛一下就明白過來了,但還不肯定地問:「我?」
心怡點點頭。
胤禛心中狂喜,連連問:「真的嗎?不是老八,也不是十四弟?」
「千真萬確,不過,你十四弟在外面,暫時礙不了你,現在只有八阿哥他們需要對付。」
「你說得對,他們絕不肯乖乖地奉詔,心怡,你有什麼好主意?」此時的胤禛被這突來的喜訊給弄暈了,一時間沒了主意,現在他更覺得前面的投資沒有白廢,心怡一定會幫自己的。
「王爺,我今天幫了你,他日你會不會過河拆橋?」
「胤禛對天發誓,日後我若恩將仇報,必定不得好死。」
「你的為人我還不清楚嗎,這種誓言我是不會相信的。」心怡暗忖,「但現在,我也只能幫你!」
見心怡不說話,胤禛又說:「心怡,當日你曾說過,只要我不追問遺詔的內容,日後我遇到難題,你會替我解決。」
心怡點著頭:「是,我說過,因為我知道會有今天的,何況我和納蘭能結為夫妻你也出過力,不管你是不是真心,這個人情我會還的,你只管放心做你的雍正皇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