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我不傳話,我才不要讓我哥去救她!」金城燕一邊哭一邊罵,「你們的心裡都只有她!我哥為了她都和我翻臉了!」

「為什麼?」他敏銳地察覺到她話中有話。

生怕他知道自己告密的事情,她連忙掩飾,「還不是因為我不喜歡她,說了她幾句重話,我哥就生氣了。」

蕭離看著她,沉沉的懇求,「金城燕,如果你想讓我死後也感激你,就幫我這個忙。」

「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活!我不要你死後的感激,我要你活著和我在一起!」哭著喊出這幾句話后,她就跑出了牢獄的大門。

一直躲在外面的帳化此時才磨蹭進來,嘻嘻笑道:「大人,看不出您還挺有桃花運的,生死關頭,還有這樣的紅顏知己肯冒死來見您,您怎麼就不給人家兩句好聽的?」

蕭離瞪他一眼,「張化,你想賺銀子想瘋了是不是?怎麼敢把她放進來?」

張化連連擺手,「可不是小的膽子大,金城姑娘是拿了皇后的手諭來看您的,誰敢攔啊?」

「皇後手諭?」這一點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雖然是朱棣的舊部,但是和皇后並沒有過深的交情,沒想到皇後會在他的案子中插上一腳。

「對了,還有個好消息要告訴您。」張化神神秘秘地湊過來,「聽說那天萬歲臨走前曾經給魏建南下令,不許任何人濫用私刑審問您,所以這兩天魏建南也不露面了,可見萬歲心中還是留著您的位置,說不定您翻案有望呢。」

蕭離搖搖頭。朱棣的脾氣他最清楚,向來是翻臉比翻書還容易,即使一時間顧慮情意沒有殺他,也難保過兩天心情突變,立刻將他問斬。

只是他現在最最擔心的那個女人,到底被關在哪裡了呢,是生是死?

「張化,你能否幫我一個忙?幫我打聽一下,和我一起被抓的那個姑娘現在被關在哪裡?」

「姑娘?您是說那個小宮女吧?」張化的消息佷靈通,「不用去打聽,我聽說那姑娘被帶入宮中后就沒有出來,八成還是關在宮裡吧?」

「關在宮裡?」回想著宮中所有可以關押要犯的地方,他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那裡倒是比較舒服。」

張化難掩驚訝,「蕭大人,您還笑得出來?」

閉上眼,蕭離靠在身後的牆上,喃喃道:「只要她還平安,只要她沒事……」

地牢中看不見太陽和月亮,也不會有日夜區分,蕭離每天依稀能聽到外面的梆鼓響,以此來推斷,自己被關在地牢里已經有七天了。

七天了,他依然不清楚外面的情形,金城燕走了,沒有再來過,朱棣也沒有再出現,正如張化所言,連魏建南都沒有來審問他。

過於寧靜的沉默,彷彿預示著什麼令人不安的風暴即將到來。

他閉著眼,不知怎的,竟然輕輕哼起歌來,哼了好一會兒,才忽然想到這是謝縈柔以前常在他耳邊唱的一首歌。

這首歌好奇怪,不同於酒肆歌坊的曲式,所有的文字都赤裸到令人不堪忍受的地步,但是那丫頭每次唱起來都十分陶醉,一點也不覺得臉紅。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裡,開在春風裡……」她每次搖頭晃腦地唱起這首歌,就會一邊笑著一邊膩到他身邊,煞有介事地對他說:「蕭離,你要把這首歌學會,這是男孩子唱給女孩子聽的情歌哦。」

他每次都白她一眼。「我不是男孩子。」

「是,你是男人嘛,但是男人也可以唱情歌啊,越老越有味道。」

「我不唱。」他抵死不學,結果就是聽她沒完沒了地在他耳邊狂唱。雖然他咬緊牙關,任憑她鬼哭狼嚎地唱了無數遍也不跟唱一句,但是不知不覺中,這首歌卻潛移默化地滲透到他的心裡去了。

「你看,其實這首歌沒有你想的那麼難學,是不是?」他彷彿聽到她在他耳畔發出的笑聲。

闔上眼,似乎就能看到她春花般的笑臉,一閃一閃地在眼前跳躍,如夜空的星子,可以照亮一切陰霾和黑暗。

久久,久久,他緩緩張開眼,眼前不知何時出現的那個人影讓他一怔,然後自嘲地笑了起來。「還沒用刑,我就瘋了嗎?居然睜著眼睛都能看到她。」

「蕭離。」幽幽長長的聲音在地牢中響起。

他一驚,全身震動,鐵鏈在地板上敲得噹噹作響,扯得他腹部的傷口又重新疼了起來。

原來這不是夢?縈柔就出現在他的面前,完好無損,毫髮未傷!

「你,你怎麼逃出來的?!」他又驚又喜,還有無限的擔憂,「是萬歲放了你?他終於答應不殺你了?!」

謝縈柔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目光中沒有任何溫存、牽挂,或者柔情蜜意,只有淡漠疏離,就像他們是毫不相干的路人。

「蕭離,我來這裡是要和你說一句,多謝你這幾個月來的照顧,以後你我各走各的陽關道,你不必再替我操心了。」

「什麼?」皺起眉,蕭離只覺得她說的話很陌生,好像變成了另一個人似的。「你腦子燒糊塗了?」

「沒有燒糊塗,而是突然清醒了。」她淡淡地別開臉,「以前我和你在一起,最初是為了救朱允炆,後來又是一時衝動。我這個人,總是想到什麼就做什麼,現在衝動過了,也終於想明白了,我們並不適合在一起。」

蕭離的瞳眸一縮,忽然明白她要說什麼了。

「我這次難得逃生成功,以後不想再被你連累。其實皇上在乎的人、恨的人,都是你,我是無辜被扯進這場戰亂之爭,扯進你們君臣之斗的,我還這麼年輕,不想死得太早,你明白嗎?」

他沒有說話,只是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今天我來,是想和你當面說清楚。我已經託人找到金城絕,求他念在當日我們曾有一段情的份上救你出來,他是答應了,但能不能救得了你,還要看你自己的運氣。好了,我話已至此,再沒什麼可說的,你自己保重吧。」

她轉身向外走,蕭離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早已不是他們被抓時的那一件了,即使是昏暗的地牢中,他依然可以聽到她身上環佩手飾互相撞擊的清脆聲,也可以看到她身上綉滿的花朵圖案,和她臉上精心雕琢過的妝容。

他情不自禁地叫了一聲,「謝縈柔……」

她停住,轉身看他一眼,無聲她笑了笑。「以後就忘了這個名字吧,因為它和你再也不會有什麼關係了。」

聞言,蕭離的心似被人狠狠地抽了一鞭,鞭痕下的痛楚甚至蓋過腹部的傷痛,但他只是咬緊牙,再也沒有出過一聲。

結果過了片刻,他又聽見牢門前傳來腳步聲。

「謝縈柔?」他一喜。

「不是要你忘了這個名字嗎?」回答他的,是一個和牢房這樣死氣沉沉全然不般配的清朗男聲。

蕭離眼一眯,站起身,身上的鐵鏈噹噹作響,他卻像是沒感到重量似的直往前走,走到欄前才站定。

「是你逼她的,對不?」

金城絕笑得依然無害,就好像兩人從來沒有撕破臉一樣。「你在說什麼啊木頭,怎麼每次你都要把罪往我身上扣呢?」

「救我的代價,是和你在一起?」蕭離置若罔聞,只是又問。

他一哼,收起笑。「你以為自己有多好,需要她這樣犧牲?別盡往自己臉上貼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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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淚 下:無限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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