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里有什麼

鏡子里有什麼

趙楷走了之後,喬伊坐在化妝鏡前一陣陣走神兒。化妝師還沒有來,被採訪的嘉賓也沒有來。今天是節目改版的第一天,喬伊的節目由《喬伊秀》正式改名為《喬伊的約會》,今天的節目對喬伊來說很關鍵。喬伊坐在鏡前,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大腦裡面一片空白。化妝師拎著化妝箱走進來,跟她打了個招呼,然後開始工作。喬伊把臉交給她,把心思留給自己。她的思路在古怪的路徑上跳來跳去,一會兒是趙楷跟小夏,一會兒是小夏和她的電影,一會兒又想到自己就快要結婚這件彷彿並不真的是真事上去。有那麼一剎那,她被自己的錯覺嚇了一跳。她從鏡子里看到另一番景象。盛大的婚禮場面,香檳酒,漂亮的婚紗,衣著光鮮的來賓,在陽光下熠熠發光的黑色轎車,音樂,掌聲,隆重的儀式,麥克風發出嗡嗡的響聲,人被那種聲音擠壓著,發出變調的聲音。化妝鏡里出現柳葉兒的臉,她默不做聲地站在喬伊和化妝師的身後,凌亂的頭髮彷彿剛被雨水淋過,顯得濕漉漉的。喬伊回頭看時,卻是另外一個女人,她的年齡和柳葉兒相仿,在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她曾在內蒙古插過隊,1977年恢復高考,她順利地考上大學,後來成為一名作家。她寫過大量的描寫知青生活的小說,筆名葉崢嶸。面對葉崢嶸的時候,喬伊不知為什麼,總是想起自己的姨媽柳葉兒。喬伊忍不住談起姨媽的故事。葉崢嶸坐在對面,聽得很認真。就在喬伊採訪作家葉崢嶸的同時,趙楷正從那家裝飾得花花綠綠的小吃店出來,他精神振奮了許多,大步流星地走到道路的出口處,伸出大長胳膊攔住一輛車。計程車在道路上轉了幾個圈,才找到紙上寫的那座舊紅磚樓。趙楷走在濃陰遮蓋的磚路上,心情十分複雜。他害怕遭到拒絕。他果然遭到了拒絕。——你怎麼來了?——是誰告訴你我在這裡?——你走吧,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都是她一個人在說。門只留了很小的一條細縫,她把這硬邦邦的三句話扔出來,就把門關上了。小夏回到桌邊,繼續寫她的劇本。劇本將她帶到遼闊的大草原,那裡水土肥美,青草茂盛無邊,在平和中又孕育著危機,部落與部落之間的戰爭時有發生,身披鎧甲的翩翩少年,就在趙楷來按門鈴的前一秒鐘出現在電腦屏幕上。「彎弓,射鵰,飛馬。藍天下寶劍的寒光一閃……」小夏看見屏幕上出現這樣的字樣。暗中如有神助,她的指尖在鍵盤上飛快地擊打著,眼前出現了寶劍劃過后的寒光。她的精神全部集中到劇本寫作上,感覺不出時間的飄移。到了下午4點,小夏聽到外面響起打雷的聲音,就站起身到跑到窗邊去關窗戶。這時候,她看見有人直挺挺地站在樓下淋雨。從樓上窗口往下看,樓前那片空地上的紅磚被雨水淋得油光水滑,那人站在那片紅磚地上,就像被釘子釘在那裡,一動不動。小夏轉身拿一把傘衝下樓去。她站在樓門口,沖他喊:「趙楷,你瘋了啊!」趙楷就像沒聽見一樣,依舊直挺挺地站著,看樣子他已經站了好幾個鐘頭了。他們回到房間,他渾身上下都濕透了,他睜著一雙血紅的眼睛,看著小夏,然後一把抓住了她,「我可找到你了!」抓得小夏胳膊上的肉生疼,他一點也沒有感覺。小夏說:「我不是躲你,我是真的有工作要做。」「我不會影響你的工作。」趙楷說,「我怎麼會影響你工作呢。」小夏回到電腦桌邊,試圖再次進入劇本中的意境,那「寒光一閃的寶劍」、「身披鎧甲的少年」不知躲到什麼地方去了,草原的意象被一場雨澆得無影無蹤,剩下的只有站在身後的那個濕漉漉男人。浴室里霧氣瀰漫,她看見從霧氣中走出來的人,正是那個身披鎧甲的翩翩少年。滿天星星。她平躺在大地中央。鎧甲少年朝她緩緩走過來。她看見從霧氣中走出來的人,在瞬間與鎧甲少年合二為一,他們原本是兩個人,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他們在星光中變身為一個人,那就是小夏情人。男人帶著濕漉漉的水汽進入小夏的身體,小夏沒有聞到遠古的氣息,而是聞到一股飄柔洗髮水清爽的香氣。在這種香氣里她逐漸回到現實中來,她的身體與現實中的男人粘連在一起,互為對方的一部分。因為許久沒有觸碰男人的身體,小夏變得異常亢奮,她發出尖銳凄厲的叫聲,男人覺得很刺激。男人說:「好像又回到了雲南。」女人尖叫的聲音平直滑行,如果在草原上,可能能傳得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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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凝「旋風」過後用「胸口寫作」――夜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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