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安 門
電影院里稀稀落落坐了幾個人,喬伊不明白張曉光為什麼帶她來這裡。他一向喜歡看美國槍戰片,就以為別人也喜歡。不過喬伊沒說什麼,跟著他就來了。近來兩個人見面比較少,一來是因為工作壓力太大,忙得連見個面的時間都沒有。二來也是因為喬伊家裡有病人,不適離家多走動。婚期已經定了,雖然喬伊在電話里跟張曉光說希望能把時間往後挪,但張曉光不同意,婚禮就還定下個月初,也就是9月6日。他倆挑了電影院中間的一排座位坐下。喬伊想,這可能是他倆結婚前最後一次一起看電影了。以後再出門,身份就不一樣了,再不是男朋友女朋友,而是夫妻了。她無法想象婚後的生活是怎樣的,她在電話里跟小夏聊起這個話題,小夏給她潑了不少冷水,小夏是堅決不主張結婚的,她說:「哎呀,不是我潑你冷水,你不想想現在都什麼年代了,誰還在乎那一張紙?結婚以後你們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卿卿我我的了,我敢保證你倆之間的溫度迅速下降,你們各忙各的,誰也不在意對方的存在。你們都覺得是對方變了,都覺得自己委屈。婚姻是有毒的,它將把好好的一對情侶變成仇人,不變成仇人,也變成路人,反正就這麼回事,你自己掂量著辦吧。」喬伊坐在電影院里,想到小夏的話,她覺得未來的婚姻很渺茫,就像是電影開場前投到銀幕上的一縷虛白的光。電影還沒開始,影院的工作人員正在試光,銀幕上什麼也沒有,不知故事將怎樣展開。喬伊在槍聲大作的電影院里睡著了,腦袋枕在張曉光的肩膀上,睡得很踏實。她夢見一條通向遠方的路,有個女人手裡提著箱子,走在那條路上。女人戴了一頂式樣古怪的白色帽子,穿了件黑色風雨衣,行色匆匆,可以看見她衣服上的花紋,卻無法看清她的臉;她看見小夏筆下古戰場,宿營的帳篷,一座連著一座,草地上駐紮著千軍萬馬。月亮升起來,一些馬匹朝著月亮的方向奔跑而去,就像被月亮的光芒吸進去,那些馬匹從此不見了;身穿白色鎧甲的少年,手提一把長劍,走在黑風衣女人走過的那條路上;女人變成了虛影,鑲嵌在鎧甲少年身後。他們的身影在那條路上變得越來越小,在路的拐彎處不見了。她聽見小姨媽在叫她:「喬伊,喬伊!」終於醒過來。原來是身邊的張曉光在叫她。電影已經演完了,周圍的座位全是空的。剛才那些夢的片刻還清楚地停留在腦海里,不知它們意味著什麼。「這麼棒的電影,你居然能睡著,真有你的!」張曉光笑盈盈的眼睛正對著喬伊。「夢見什麼了?」「夢見小夏的電影。」「哦?她劇本還沒寫好呢,你倒在夢裡給她拍出來了。」「你不相信?」張曉光說:「我只相信現實中的電影,不相信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下星期結婚?」「是啊,想和你一輩子。」他摟住她,兩人坐在深紅色的劇場里,燈光柔和,劇場里所有的人都已撤離,彷彿只為了把偌大的空間留給他倆。他用手扳住她的下巴,開始親吻她,嘴唇,除了嘴唇還是嘴唇。她也回應他,兩人的舌尖交纏在一起,難捨難分。這時候,看下一場電影的人,已經走進前廳,很快地,他們就將如潮水般地湧進來,看到喬伊和張曉光戲劇化的一幕。電影散場后,張曉光開車送喬伊回家。夜晚的北京,有一種玻璃迷宮般的美麗,天空的顏色特別深,開車行駛在寬闊的街道上,燈影人影快速向後閃去,恍若夢中。汽車駛過**廣場,夜晚的**顯得更加莊嚴凝重,夜幕深沉,**在深藍色的夜幕下,猶如夢境中的宮殿,一顆顆珍珠鑲嵌在飛檐之上,像夜空里欲飛的鳥。金水橋在夜晚靜若處子,橋上無人,與白天的喧嘩形成鮮明對比,夜晚的**就像另一個地方。張曉光一邊開車一邊問喬伊:「趙楷找著小夏了沒有?」喬伊看著空曠無人的廣場,說:「還說呢,趙楷這傢伙跑到電視台來找我,非逼著我說出小夏搬家后的地址不可。」「你告訴他了?」「不告訴不行啊。小夏肯定罵死我了。」「不會的,沒準他們兩個現在正——哎,現在時間還早,不如咱們去找他們,來個四人狂歡怎麼樣?」喬伊說:「行啊,小夏搬家之後,我還沒去過她那兒呢。」兩人說得正熱鬧,前面好像堵車了。警察正站在前面疏導交通,要讓長安街上行駛的車輛讓出一條車道來,張曉光說可能是有外國首腦來訪。他說昨天他在網上看到六國會談的新聞,沒準外國那些頭頭腦腦的今晚上就已經到北京了吧。汽車需要從原來的車道硬擠進另一條車道,這就使得原本擁堵的道路變得更加擁擠不堪。這也是考驗每個開車人車技的時候,因為誰也不肯後退半步,要插進去實在是很困難。好在張曉光車技不錯,那段擁堵路段很快過去了,道路變得順暢起來,張曉光說:「喬伊,快給他們打電話,告訴他們四方首腦會談在今晚舉行。」「小夏沒開手機。」「那咱們就只好突然襲擊了。」張曉光一踩油門,車子加速前進。像是配合著汽車的速度,車內音響里響起一個美國歌手高亢漂亮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