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厭倦》 第一輯(11)
溫柔,當女人對男人太好時,男人是誠惶誠恐的,惟恐收受太多,償還不清,惟恐女人的溫柔背後隱藏著一個古老的陰謀。且不說婚姻這種為時尚早的詞,單單承諾,已令男人心生恐懼,除非那男人視諾言如紙。張耀明在錦都做營銷,兼任美工,做美工對張耀明來說易如反掌,無非是在白紙上寫一些花俏的文字,宣告某日有何種精彩活動,而營銷比較麻煩,需要白天將贈券分發到城中某些公司,店家,以招攬客源,還需要晚上主持文藝節目,抽獎活動。張耀明對蘭庄和暮呈訴苦,看這世界多不公平,你們只需站在一個地方,我卻忙成一隻陀螺。蘭庄捂著嘴笑,能者多勞嘛。暮呈在吧台做服務生,兼做收銀,她也不明白柏總為何如此信任她,才兩天,就把原先的收銀調去桑拿,直接讓她管理迪廳的賬目。她給張耀明倒了杯水,送票的事我幫你一起做。主持節目呢?見鬼,你們倆誰陪綁?暮呈拍了下蘭庄的手,有堂堂學生會文藝部長在,還怕沒人鎮場?蘭庄叼了支煙在嘴上,朝張耀明斜睨一眼,張耀明笑著幫她點上了,蘭庄吸了一口說,柏正南有福啊,請到我們這些生力軍。暮呈用筆敲了敲吧台,拿到薪水,我們去哪兒吃頓好的?別先想著吃,明天我們要去看房,我可不想每天晚上都爬鐵門,表演那種高難度動作,蘭庄吐了個煙圈,煙圈虛弱地撞到吧台轉彎處的大圓柱上,碎了。在任何一個城市,如果沒有足夠的錢,找房子都是讓人發瘋的事。蘭庄在房產中介所周旋了數日,終於看上了中街附近的一間閣樓,由於中介的安排並不周密,她見到了房東,並以此為挾,少付了五十塊中介費。接著,又和房東把三月一付商量成一月一付,也許做到這些並不難,但蘭庄提要求時那麼篤定從容,剛柔並濟,使聽者不覺受了她的指引。暮呈覺得,沒有事情會困擾蘭庄,她是適合於實際生活的。閣樓藏在小巷深處,連門牌號都沒有,很小的一間,擺了張床和桌子,就只夠兩個人勉強轉身,房租一百五,在她們可以承受的範圍內。蘭庄說,我們只是要一個睡覺的地方而已,這裡確實是最好的選擇,租金便宜,地點適合,就在學校和錦都的中間。暮呈抬頭看著屋頂的蜘蛛網,那麼,我們來整理這個家吧。暮呈始終不喜歡這間閣樓,一直不喜歡,覺得這裡是蘭庄的,而她,是一個客人,由於空間狹窄的關係,她無論站在哪兒,都覺得自己手長腳長,倒像是路障。和蘭庄擠在一起也常有小小的芥蒂,以前在寢室里不覺得,但出來后,卻分明體會到蘭庄性格中獨斷專行的一面。蘭庄喜歡拿主意,一口氣將事情全部安排好,然後問一下暮呈的意見,只是形式。事實上,早就將她一併納入了自己的決定之中,但她們還是看似融洽地相處著,也許任何感情的維繫,說到底都是某一方的妥協,友情也是。錦都的工作很輕鬆,每晚七點上班,一般來說,十二點半就可以下班,有時客人未覺盡興,坐在那裡遲遲不肯走。DJ羅楓就一遍遍放肯尼金的《回家》,膽大的服務員換了便裝拎著包,冷冷地站在一邊等,倘若客人還不識趣,領班彭彭就走上去勸其退場,彭彭在錦都做了多年,應付客人的能力首屈一指,他通常不會直接讓客人離開,而是請他們移步去裡面的爵士吧。爵士吧是整個錦都消費最高的地方,也是惟一有小姐的地方,爵士吧的經理是小紅,頭髮短短,眉間有顆痣,眼睛細長。彭彭和胖李這些元老說,小紅是柏正南的情人,不然也不會霸著錦都最肥的一塊地方。小紅整天穿著很長很寬的風衣來來去去,鞋跟尖尖,打量蘭庄時用一種充滿敵意的眼神。蘭庄並不買她的賬,旁若無人地吞雲吐霧。蘭庄每天站在DJ台上打燈光,常有客人手搭在DJ台的鐵欄杆上,仰頭搭訕她,懇請她下班后賞光吃夜宵,有時蘭庄看某人順眼會應承下來,叫上張耀明和暮呈,一起去中街吃夜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