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厭倦》 第三輯(14)
他們的手都已不再光滑,都已走過滄桑,他們才是天生一對,註定執子之手,與子攜老的。她說,正南,我們回家吧。江邁從沒有想到,和田嬰會走到分手這一步,是田嬰提出的。那天,他們一起坐著看電視,節目很精彩,江邁臉上帶著閑適的笑容,他換了一個更為舒服的姿勢,把腳翹在前面的沙發上,忽然間,田嬰對他說了句話,他沒有聽清,扭過頭去問,什麼?我們離婚吧,田嬰安靜地看著他。江邁以為她開玩笑,也笑著,好,明天就離。他繼續看電視,田嬰站起身來,去冰箱里拿牛奶,她背對著他,喝了起來,她說,我什麼都不要,這些都留給你。江邁這才將注意力從電視上移開,他看著他的妻子,覺得不能置信,這是怎麼了,她突然和他來談如此陌生而冷酷的話題。發生了什麼事?江邁也站起身。田嬰轉過身來,將牛奶瓶放在桌上,我不能再與你生活下去了。話音剛落,江邁就急急地索要答案,為什麼,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江邁,我不愛你了,田嬰幽幽地說,頓了會,她又說,我愛上別人了。江邁上前,兩手扳住她的肩,沉聲問,是誰?我愛,我愛他,田嬰的聲音像從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飄過來,很早就愛他了,我以為自己可以壓制住對他的愛,可是江邁,你知道,這很難。到底是誰?江邁怒吼著,忽然,一個名字跳出了腦海,他驚叫起來,是不是鄧均生,是不是他?只有他,那個小白臉!田嬰沉默著。江邁的手移到田嬰的脖子上,他青筋暴起,眼露凶光,賤貨,你們睡了!他用的是肯定句,可他希望得到一個否定答案。田嬰臉上現出不屑的笑容,江邁,你不會明白的。江邁被徹底激怒了,他手下使力,掐得田嬰臉漲得通紅,田嬰雙手亂抓,只找到桌上的牛奶,她拿起瓶子,往江邁頭上砸。牛奶從江邁的頭上往下流,臉上濕濕的,黏黏的。江邁鬆開了田嬰,略略平靜了些,用一種盡量剋制的態度對田嬰說,鄧均生有女朋友,而且你比他大四歲。田嬰咳了兩聲,撫住被掐疼的脖子,緩緩地坐下去。我們結婚這麼多年了,我很愛你,田嬰,我們在蘇福路的房子,很快就會拿鑰匙了。田嬰笑了,江邁,別和我談房子,我的時間不是用來等的,而且就算有,我也不會去住。那我們就住在這裡,江邁急急地說,我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說到發生這個詞時,江邁停了一下,狐疑地看著田嬰。他想知道,田嬰與均生到底有沒有發生過關係,但田嬰一聲不響,就這樣坐著,像一個標本。江邁留心觀察鄧均生,想要從他的一舉一動上做出判斷,可鄧均生一如往常,見到江邁就打個招呼,吃飯時也不避他。江邁迷茫地想,是自己胡亂猜測,還是田嬰一廂情願,或者鄧均生不知道田嬰已經攤牌,再或者,鄧均生根本就是色膽包天,不把他江邁放在眼裡。江邁決定以不變應萬變。田嬰與他分房睡了,態度很堅決,江邁本想阻止,但生怕更堅定了田嬰離婚的決心,江邁忍下了,他想,這場戰爭看來是持久戰,只要他抵死不離婚,田嬰也無計可施。他不離婚,絕不成全這對姦夫淫婦,江邁握住拳頭,憤怒地發誓。他同田嬰睡了六年,已經習慣了翻個身便能觸摸到她。他想念田嬰的身體,無法入睡,起床喝了許多酒,還是想她,於是走到另一間房的窗前趴著。凌晨二點,江邁穿著拖鞋,從窗格里看一室幽暗,尋不到田嬰的輪廓,他覺得傷感,然後,他憤怒了,賤人!江邁作出了一個肯定的判斷,立刻沖向A大的單身教師宿舍樓。鄧均生住三樓,燈已經熄了,江邁驚天動地的踢門聲,驚醒了整樓人。燈逐一亮起,很多人探出了腦袋,或者披著衣服,向這邊走來,一路發著牢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