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麵館之鄉愁/木木、灣景
「小豆麵館」坐落在SOHO現代城商業街的北側。坐在二樓臨窗的位子上,可以看到窗外長安街上車來車往,極好的隔音效果使窗外的繁華變成靜音的畫面,坐在繁華邊上,卻與繁華市聲隔絕開來,是一種奇異的感覺。彷彿置身此處可以隱身在自己的世界,靜靜地觀察窗外喧囂的時代。「這是最好的時代,這是最壞的時代。」這是狄更斯在遙遠的1859年說的,「這是我的世界,與他們的完全不同」,這是《美女與野獸》中那個絕美的畫外音說的,那個充滿魔力的男人的聲音一再響起,在空曠嘈雜的背景上一再與我相遇。有空的時候,總想約你來坐坐、聊聊。——木木木木:最近閑時翻米蘭·昆德拉的書,常提到鄉愁一詞。在他的短篇《榮歸》里,主人公埃萊娜和丈夫馬丁在1969年蘇軍入侵捷克前後遷居法國,20年後,蘇聯解體,她回到了布拉格。昆德拉借這個還鄉的故事又提到鄉愁。從希臘語,冰島語到葡萄牙語的各種歐洲語言中,尋找「鄉愁」一詞中所包含的「痛苦」和迷惘。灣景:記得第一次接觸鄉愁這個詞是余光中的那首詩,那時整個國家剛剛經歷了一場浩劫,百廢待興,大家都在向前看,對這個詞不會產生什麼特別感受。今天鄉愁這個詞出現的頻率好像高多了,已經變成一個時尚的名詞了。木木:當代人四海為家,國際人,飄一代,人們在各種時尚概念里奔跑遊戲,每天都有嶄新的東西出現在前方,不能停止追逐,可是,每個人總還會在一個從容的片刻里開始想念。身在故鄉就會想念遠方,身在遠方就會回望故鄉,此時想念的地方和地理意義上的不同空間完全無關,人們永生思念的是一個安放所有渴望和失落的家園——人們需要相信,在經過所有灰白的失望之後,尚有桃源在我們出發的地方,在我們將要奔赴的地方,在我們正在經歷著的生活的旁邊。灣景:的確,鄉愁的象徵意義更強,它似乎是人們生命歷程中起點和歸宿的象徵。從表面意義看,鄉愁是人們通過對舊時家鄉的回憶來驗證今天生活的真實性並且獲得對未來的把握,從更深一層次說,一個「在路上」的人往往是缺乏安全感的,因為前方的路程上有太多的變數,他需要不停地回望來效驗自己的坐標,修正自己的方向。所以鄉愁也許是人們與生俱來的一種原感受,離起點越遠或者距離終點越近,鄉愁感就越熾烈。木木:有個生意很成功的朋友在度假回來說,人有兩條命就好了,一條命在這裡拚命賺錢,另一條命就躺在莊稼地頭上晒晒太陽,看自家的炊煙在黃昏里升起。中國文化里一直有對人的故鄉的超脫理解,李白說「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曹雪芹說人在溫柔繁華地不過是「反認他鄉為故鄉」,如此說,鄉愁是一個哲學問題,於斯世的人來說永遠不能釋懷。灣景:鄉愁可能還是心靈逃避的一種精神鴉片。現實生活中**是人們努力奮鬥的一切動力源泉,但是**的無限膨脹又帶給人們無限的煩惱和壓力。於是人們通過對兒時清澈純粹的向往來緩解麻醉因為追逐世俗功利而繃緊的神經。有趣的是,在過去的政治年代,我們接受的是「昔不如今」的固定思維模式,像「芝麻開花節節高」、「敵人一天天爛下去,我們一天天好起來」、「明天會更好」等等,那時的鄉愁不像今天這麼纏綿,卻有著「憶往昔,崢嶸歲月稠」的豪情。形式雖然不同,出發點是一樣的,就是用過去的虛幻來推論今天的真實合理。木木:昨天夜裡醒來,隱約記得好像做了一個關於小時候的夢,海邊小城裡,灰的院牆,院子里的梧桐樹,我在院子里埋下地雷花的種子,卻久不見發芽,等不及就拿小鏟掘開土,看到黑色的種子靜靜地躺在地下。就在此時醒來,恍惚間不知身在何處。一刻想極了那個地方,那裡的氣味,情感,和一路走來的成長里經過的物物人人。但是我知道,我要的只是這個想念,不是回到那裡去生活。灣景:所以我想說,其實鄉愁里有很大的假象,它更多是存在於我們頭腦中的一個主觀印象,比如《彎彎的月亮》里的阿嬌或者《村裡有個姑娘》中的小芳,她們和真實情況繆之千里。通過對彼岸虛幻的想象來證實此岸的真實與正確,不過是當代人自我安慰的一種技巧罷了。當《榮歸》中的埃蓮娜發現她在故鄉的捷克同胞早已物是人非的時候,得出的結論是「鄉愁只在路上」。因為除了內心深處,現實中的真正家園已經不存在了。木木:你有過嗎?突然的一刻里想念一個地方,而那裡是你不可能去生活的,或者你從來沒有去過的?灣景:想象是有的,但只是想象而已吧,現實中是無法實踐的。對不起,有點離題了,我們下次再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