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的「市井」和「國際」/劉瓊雄
劉瓊雄,《城市畫報》記者最近的變化是,我從廣州的老城區東山搬到了新城區天河。每天都要花30分鐘乘公共汽車上班,活動領域比原來大了好幾倍。日常生活的城市變大了,可是那種感覺其實不好。因為我日益地感覺到,自己似乎正被這個城市甩出外圍。比如我的家,從陽台看出去,是一個工廠的煙囪。當然這是我喜歡的,這個景色總比一幢住宅樓好看。而另一點重要的是,在我的新家周圍1公里內,已很難找到廣州的地方傳統文化氣息,沒有了窄巷、販夫走卒,也沒有了燈紅酒綠,只有新移民、人工花園水池、普通話。這些常常讓我懷疑自己是否身在廣州。而朋友們還在熱烈地討論如果買了汽車,就可以經常跑到更遠的地方去,呼吸郊區的空氣,接觸植物、山水。不可否認,大家對廣州的內心距離正在拉大。只有偶然去到老城區辦點事的時候,才可奢侈地看看這個城市的真實的臉,聽聽這個城市真實的聲音。那天傍晚路過天河城門口到購書中心一段路時,才發現兩邊都擺滿了小攤,有西藏民族工藝品、新疆杏糕、東北瓜子、盜版書、棉花糖、鹽水花生、臭豆腐、彩燈、空調罩、賣花的、彈吉他賣唱的……三教九流,五花八門,這種情景,極像我以前看過的書里描繪的上海城隍廟、北京天橋一樣,只是除了行走江湖耍把戲的。我突然有種說不清的感覺,興奮的和疑惑的都有。這一段路,是廣州市新城區東西南北中軸線的交叉點,集中體現了廣州國際化大都市風采和景點,對面是廣州地標中信廣場,以及著名的天河體育中心。而現在,這裡也成了社會底層的人自發形成的一個「集市」,不能不說是奇怪的。而場面其實是髒亂的,以至出現了許多手執竹棍穿著不太正規制服的保安來維持秩序(他們通常也是外地人)。我不知道對此是否應該去譴責,因為我知道,那些擺地攤的人生活也不容易,如果城管把他們趕跑,他們將怎樣?何況那裡有很多是來自少數民族地區的人。一旦動真格的,社會矛盾就激化了。這些人走到城市最顯眼的地方(這裡就相當於廣州的窗口地段)艱難地生存,就是在向城市人暗示,還有另一種生活不在追逐時尚的報刊電視等媒體的描述中。說到媒體,2003年1月份,有兩條新聞引起我的注意,一條是,廣州又開始慎重地提出要建設「國際化大都市」了,這個說法其實幾年前就提過,但後來又擱置,被其他什麼「山水城市」等代替,今年再次恢復,整個過程可一瞥廣州信心與雄心;第二條則是,廣州市有關文化部門已確定將粵劇、粵菜、廣東音樂捆綁申報2005年聯合國「人類口頭遺產和非物質遺產代表作」。這條新聞讓我聯想到最近看到的一篇文章,觀點是「廣州不需要與任何城市比較」,因為千百年來,廣州人堅持講自己的語言,把中國的古老文化和傳統思想繼承得比中國任何一個城市都要好,比如香港人講的是廣州的語言,承繼的是廣州的文化,海外華人有一半以上講的是粵語,他們也承繼了廣州的文化。還有,每年的春節,廣州人每家都要買桃花、柑桔、逛花街,就像西方人過聖誕一定要有聖誕樹一樣,這是廣州傳統文化的一個象徵,「……只有廣州,這個存在了兩千年的城市,長期以來是一種文化的中心,一種文化的代表,它已經經受歷史的考驗,它曾經顯示過非凡的作用力,它的獨特而又悠久的文化依然有著強壯的生命力和凝聚力。」以上種種信息摻雜在一起,似乎是統一的又似乎是衝突的。這就是目前廣州帶給我的混亂感覺,其實從來到廣州的第一年,就是這種感覺了。直到現在也還沒有得到改變。這或許也正是廣州的魅力。2003年,我曾經採訪過廣州的兩個新建築,它們的規模、設計、功能都在全國第一的:廣州國際會展中心,造型前衛,建築材料獨特,全金屬單曲面的「被甲」,1萬多平方米的展廳,沒有一根柱子,是國內最大、世界第二的會展中心建築;還有廣州新白雲機場,是中國民航史上最大的工程,是我國第一個按照中樞機場理念設計和建設的航空港……現場都讓我感到無比的震撼,單從建築的體積和外觀來講,已經足以讓我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城市新居民大開眼界,明白了什麼才是真正的城市建築。雖然在這兩個地方,周圍都還是荒涼的,只有寬闊的高速公路,還沒有人氣。廣州越來越多新的大型建築橫空出世,除了以上兩個外,還有我沒有去過的廣州歌劇院、廣州新體育館、奧林匹克體育場等等,國際級別的建築大師都先後來到廣州,比如安德魯、庫哈斯、哈迪德、藍天組等都在廣州這個城市同台競技。這些城市公共建築,將來都會在城市的外圍部分,也許在它們周圍,也會有我家附近可以看到的煙囪。然而不管怎樣,廣州在變化,我的生活也在變化。我現在迷惑的是,我的生活範圍是應該再擴大一點,還是應該縮小一點。因為市井的城市生活和國際化大都市,兩者都是我想過上的城市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