拴在一根繩上的女孩(3)
到了火車站的售票大廳時,小俏才發現包裡面的錢包不見了,一定是剛才在翻包找筆的時候,把錢包一起帶了出來,自己在慌亂中還不知道,錢包裡面的三百多塊錢,是用來買火車票用的,她望著大屏幕上去往廈門的車次,想,是不是這個夏天註定要錯過。只隔了一天,大維就真的給小俏撥了電話。他根本就不知道小俏就是可可的那個情同手足,一起長大的小姐妹,他早已認不得她。那天他回家的時候,踩到門墊子底下的鑰匙,而房間裡面可可遺留下來的痕迹都已經被拾走,他就知道這次可可再不會回來。大維約小俏晚上去U2酒吧看他的演出,然後霸道地掛了電話。其實小俏這一天一直在等手機的鈴響起來,她知道大維一定會打她的電話,雖然猶豫,但是她還是決定晚上去這個約會。在鏡子前面她細心地打扮自己,穿了一條淺綠色的雪紡連衣裙,正面有很多扣子,每一顆都很難扣,她在鏡子前面一粒一粒地扣著,很難過。這是她的第一次約會,卻是大維,而她必須得去,懷著一種自虐式的報復,鏡子裡面的女孩子,皮膚不用抹粉就白裡透紅,叫路上的人羨慕,裙子的領口處露出纖細的鎖骨,這個男人曾經是可可過去的男朋友,如果可可知道了現在正要發生的一切,她會難過么,她會哭么,小俏想起自己心裏面的絕望,想起可可一次又一次地借走她的東西,想起可可穿著她的粉紅色裙子騎著自行車唱歌的模樣,就開始狠狠地在嘴唇上抹了大紅色的艷麗口紅,又塗上深紫色的眼影,直到面前的自己面目全非,陌生而楚楚可人的小俏。酒吧里的一切並不叫小俏喜歡,她從來沒有喝過酒,她也不喜歡在台上的音樂,那麼地嘈雜和廉價,大維就在台上,聲嘶力竭地劣質地喊叫著,歌唱著,跳動。口袋裡面的手機突然響起來了,是可可的來電顯示,小俏把手機給按掉了,又響,她乾脆就關了機。她要的是兌過果汁的伏特加,喝才喝下去幾口,臉蛋就已經燒了起來,周圍的人都在響聲說話,小俏突然迷失了方向,她不知道自己是身處何處。離開酒吧,大維送小俏回家,經過一條只亮著一盞路燈的弄堂時,他很自然地把手搭在了小俏的肩膀上面,小俏的整個身體都往後縮了一縮,於是大維又摟住了她的腰,小俏驚恐地想把身體縮成一小團,她在發抖,她臉上廉價的胭脂眼影都在往下掉落,她不知道睫毛膏是不是已經粘在了下眼瞼上面。「怎麼了?」大維湊過來說,小俏聞到了大維嘴巴裡面的酒氣和煙味,並不好聞。「沒什麼,我想回家去,送我回家去。」小俏輕聲說,卻感到嘴唇已經被濕潤的東西封住了,她驚恐地閉上了眼睛,不知所措地張開了嘴唇,碰到了大維粗暴的牙齒,前所未有的害怕,想要掙脫,卻被大維的手牢牢地摟住了腰,靠在骯髒的班班駁駁的牆面上,小俏恐懼地睜大了眼睛,而面前突然出現了可可頂著黑色的倔強的爆炸頭,扭過頭來的那一個瞬間,她始終沒有看清楚可可臉上的表情,但是她看到可可就這樣消失在了那個十字路口,如她夢中的樣子,與丁城城一起消失在十字路口。於是小俏突然放鬆了身體,她柔軟地回應著大維,感到大維的一隻手伸進了她的脖子裡面。回到家裡,小俏避開爸媽,直接躲進了洗手間裡面,她撫摩自己的嘴唇,那裡腫起來一小塊,淤著血,發青,舌頭添上去就疼,她突然就很想哭,於是坐在馬桶的邊緣,彎下身體掉眼淚,她感到疼,她不知道可可在那一邊是不是也會感到這種疼。她如果這樣傷害自己,可可是不是會感到那種小姐妹般的難過。可可自然不知道所發生的一切,她正在一天一天地把大維給埋葬掉。可可還是每天往醫院裡面跑,有的時候她騎車在路上的時候也會心不在焉地想起小俏,因為小俏已經不再接她的電話,幾次晚上吃過飯打電話去她家裡,她媽媽也總說她去匹薩店了,而到匹薩店去找她的時候,那裡的人又說她已經辭職不幹了。可可越來越焦灼和不知所措,那種疏離感讓她覺得自己很孤獨,騎車在喧鬧的馬路上時,坐在擁擠的地鐵里時,聽得周圍的喇叭聲,車流聲,人們大聲交談的聲音,也覺得這一切都與自己的無關,她的世界被封閉起來,被關攏了,最後一個與她相關聯的小姐妹現在也要狠狠地切斷與她的聯繫。她在地鐵的玻璃里看著自己的爆炸頭,尖尖的下巴,她比過去還要惹眼,馬路上總有男孩子朝她吹口哨,而現在可可想起的卻是數個夏天之前,那天可可和小俏鬥嘴,她生著悶氣獨自一個人走在前面,小俏慢慢地從後面跟上來,拍拍她的肩膀,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彎下腰來替她系鬆了的鞋帶,現在她就想再次跟小俏並肩坐在地鐵的長凳子上,讓擁擠的人群從她們的面前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