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自由

何勇的笑聲小而尖，壓抑中帶著瘋狂。

周旭皺眉吐了口氣，問：「為什麼這麼做？」

何勇沒有回答，沉沉反問道：「你不覺得這樣很舒服么？」

何勇又說：「這是我媽教我的，因為看到我痛苦的時候，她就會很快樂。」

「你媽媽不是……」周旭欲言又止，他覺得何姐的做法確實有問題，但何勇也有誤解的地方。

「怎麼不是！」何勇忽然咆哮起來：「你知道我平均每天能睡多久么？三個小時！除了在學校的時間，我每天都要補課到晚上十點，回到家寫作業到十二點，那個老女人還不放過我，讓我繼續寫她的作業，直到半夜三點，就連逢年過節也是這樣，就算我生病也不放過我！」

「其實她什麼都不懂，明明自己教錯了，我被老師批評，她又說是我的錯還打我，老師說的話她也不聽。」

何勇繼續咆哮著：「這能說明什麼呢？因為看到我痛苦她會感到很開心，一開始我不理解，直到我買了這隻兔子，用釘子把它釘住，看著它瘋狂掙扎，用剪刀剪開它的肚子，聽著它發出『呼呼嘰嘰』的尖叫聲；我明白了，原來做這種事情真的很快樂！」

「我就是這隻兔子。」何勇攢緊拳頭：「我媽不讓我交朋友，不讓我做任何與學習無關的事情，我唯一能自己做的，只有上廁所和睡覺。」

「班上的同學都在笑我，就因為有一次我大著膽子，問一個男生『QQ』是什麼東西，手機除了打電話還能幹什麼。」

周旭聽了不知道說什麼好，何姐居然把兒子封閉到了這種地步，很難想象一個生活在城市裡的00后初中生，居然被封閉到QQ都不知道是什麼，這種生活確實和監獄沒什麼區別。

周旭也無法想象何勇的未來，因為他真的什麼都不會，就連吃飯都是何姐在喂。

這時候，屋門忽然響起，何姐回來了。

何勇渾身一顫，先是搶過周旭的鎚子，然後想把柜子后的兔子藏起來，但一切都晚了，何姐進客廳發現兒子不在，三兩步衝到房間的時候，正好看到何勇拿著鐵鎚，驚慌的抬著那隻血肉模糊的生物。

何姐瞪大眼睛驚訝的看著兒子，手一松，裝菜的塑料袋掉在了地上：「你，你在幹什麼……」

何勇嚇得縮到牆邊，何姐捋起袖子大步走了進來，周旭想攔被何姐推開，她的力氣大得離譜，就像一頭母獅。

「媽，我……」

「這是什麼東西，你在做什麼？！」

「媽，我……」

「我問你，你在做什麼？！」

啪啪啪！

何姐朝何勇劈頭蓋臉的打下去：「我讓你干其他事情不學習，我讓你不聽話！」

周旭目瞪口呆，這種時候，作為一個正常的家長，不是該問清楚孩子為什麼虐待動物，以及關心他的心理狀況么？何姐倒好，動手單純是因為兒子沒在學習。

何姐打得兒子嗷嗷亂叫，周旭實在看不下去了，急忙過去想要拉開她。

「不關你的事！」何姐反手把周旭推得撞到柜子上，那力氣跟大卡車似的，周旭火了，衝過去用力撞開何姐，把何勇護在身後。

何姐愣了下，指著周旭：「讓開！信不信我連你一起打？！」

周旭大喝：「這是你兒子，不是你養的牲口！何勇被你折磨的心理都有問題了，你還要怎樣？」

「我折磨他？我這是在教他！你讓開！」何姐準備繼續動手，周旭急忙對何勇喊：「快走！」

「站住！你敢動一下試試。」何姐咆哮。

在卧室里淡淡的花香中，何勇很聽話，縮在原地一動不動。

周旭攔不住何姐，就說東西我不賣了快還給我，你是不是要把兒子逼死才高興，你這當媽的怎麼這樣。

但何姐根本不是那種講道理的人，一邊繼續狠揍何勇，一邊沖周旭大喝：「你現在就給我滾出去！」

周旭怕這樣下去出事，急忙退出去打電話報警，說有人虐待兒童，孩子快被打死了。

警察來的很快，何姐就算再壯也抵擋不住訓練有素的警方，三下五除二就被控制住。

簡單了解情況之後，何姐被警方帶走準備深入調查，周旭也離開了何姐家。

這之後，何姐再也沒有聯繫過周旭，周旭想這事都驚動警方了，那女人也該反省一下了吧。

過了半個月，這天周旭下樓吃早飯，閑著沒事翻手機看到一條新聞：孩子不堪母親虐待，開煤氣自殺。

周旭愣住了，因為新聞中描述的事發地點，正是何姐家。

新聞內容大致是：今日早晨，家住福林雅苑的林先生出門工作時，聞見鄰居家散發出了很重的煤氣味，叫門無果后只能報警，民警趕到撬門后發現，屋內的母子已經中毒死亡。

另外新聞里還說，死者家裡發現一封遺書，從公布的內容上看，周旭認定是何勇寫的。

何勇在其中訴說了自己不堪重負，經常被母親毆打，以及被逼迫長時間學習，每天只能睡三四個小時的經歷，另外何勇還在遺書中提到，母親強迫他與外界隔絕，以及在學校被同學欺凌，受壓迫等等情況。

遺書的最後一句話是「我的世界就是監獄，與其沒自由的活著，倒不如自由的離開。」

關掉新聞放下手機，周旭準備吃面，但拿起的筷子始終沒能落下，雖然想過何勇有自殺的可能性，但事情真的發生以後，周旭還是感到很震驚。

這天周旭始終在想這件事情，何勇本身就是母親畸形教育的受害者，而自己還賣給何姐迷心香，導致何勇無法對母親的命令做出反抗，就算心裡有苦也只能強壓下去，最終導致了悲劇的發生。

周旭感到愧疚，一夜未眠后，第二天去夏星霜家，告訴她不想賣香了。

夏星霜不解的問怎麼回事，周旭一邊嘆氣，一邊把何姐的事情對她說了。

夏星霜聽后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依舊那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淡淡對周旭說：「你做這行遲早要經歷這些，但這次的事情，不僅和你無關，也與迷心香無關，我說過了，人都是貪婪的，而所謂的貪婪不只是對金錢，也包括感情和慾望；何姐把貪婪表現在了對兒子的控制欲上；就算你沒賣這幾柱香，她這樣的情況也遲早會出事。別想太多了，該賺的錢照樣賺。」

周旭聽后心裡舒服了些，夏星霜長年接觸各式各樣的客戶，這些事情比自己看得透。

從此之後，周旭決定正式賣香為生，不僅印了名片逢人便發，還加大了網路上的宣傳力度，另外也註冊了自己的淘寶店，只是成交量極少，大部分的生意還是來自夏星霜那邊排隊的客戶，以及身邊朋友的介紹。

時間很快過去一年，由於夏星霜的香確實靈驗，周旭的生意也漸漸好了起來，身邊的人一傳十十傳百，買香的人越來越多，從剛開始一個月，甚至兩個月才接一單，到現在每個月的十幾單，淘寶的銷量更出乎周旭的預料，現在每天都能賣出七八種不同功能的香。

另外，周旭和夏星霜的合作也越發緊湊起來，因為銷量好，夏星霜的重心逐漸轉移到了制香上，客戶方面則由周旭負責。

夏星霜在周旭看來並不像表面的那麼冷漠，雖然她出面賣香的時候，總是聽的多，問的少，能賺就賺，但她掙錢從來都是一分錢一分貨明著來，從不搞小動作；同時，夏星霜也經常埋怨周旭心軟，每次幫客戶善後的時候，夏星霜總會不理他，但到最後還是會幫忙。

在賺了些錢之後，周旭打算開個小香鋪，一來和客戶交易方便，二來也有種正式的感覺。

這天周旭在大街上尋找店面的時候，接到了父親打來的電話。